再者,当初为了说服武氏家族参与政变,这也是他们答应武氏家族的一个重要条件,此时若出尔反尔,那不是让本来就大为不满的武氏家族更加愤怒么?武氏依旧掌握着极大的力量,也不易贸然启衅。
李显今儿倒不是胸有成竹,诚心要跟这班掌权的功臣扳手腕儿,他之所以神态沉静,完全是因为登基之后处处被这些倚功自傲的大臣指手划脚,拿他当牵线木偶似的事情给气着了,他在呕气,可是一见张柬之语塞,他心中大感快意,胆气也壮了几分。
他打个哈哈,声音又提高了一些:“朕御极以来,民间常有议论,众说纷纭,人心不安。朕打算把则天皇帝当初为何称帝的一番苦心,以及朕如何受禅得国的经过布告天下,以正视听,今日且说与众卿知道。”
张柬之当初为了政权的平稳-才同意对外宣布是女皇禅位的,如今作茧自缚,他又反得,只把他气得老脸通红,他不明白今日皇帝怎么胆气这么壮了,难道说做了几天皇帝,他找回九五至尊的感觉了?
张柬之虽有心针锋相对,却又有所顾虑。私下里对皇帝直颜犯谏也就罢了,可如今众目睽睽,如果对皇帝大不敬,旁人会怎么看他?他如今可是当朝第一大功臣,也是当朝第一大忠臣,已经有人把他比做周公了,清誉岂能为此受了影响。
一见张柬之迟疑,桓彦范马上越众而出,厉声道:“陛下!牝鸡司晨,有害无利!臣请皇后专居中宫,勿预外事。”
虽然自古就有以牝鸡司晨来形容女子掌权的事情,可韦后本人如今就在殿上呢,桓彦范这么说未免有些太过无礼。
不过桓彦范本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李显的怯懦无能他是亲眼见过的,而且这个皇帝不是率领他们政变,而是他们发动政变把这个皇位送到了李显的手上,所以他对李显这个皇帝缺乏应有的敬畏,自然更谈不上对皇后的敬畏了。
另一方面,他是从一个司刑少卿,一步登天成为国公和宰相的,一朝权倾朝野,缺少按部就班升迁过程中的心态锤炼,又没有谨慎自省的沉稳,骤然爬上一个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度,有些忘乎所以了。
韦后气的脸色铁青,双拳攥紧,指甲都刺进了掌心,但她仍是一言不发,没有像武则天当初一般直接冲出帷幔,指着进谏的大臣对皇帝大吼:“何不扑杀此獠!”
君臣僵持在那儿,众功臣集团成员一见,立即出班帮腔,齐齐向李显躬身道:“牝鸡司晨,有害无利!请皇后专居中宫,勿预外事
崔玄晖做过东宫属官,见此情形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可是立场问是,但稍一犹豫之后,他还是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与众人站到了一起。李显见此情景不禁有些慌了,他掌心全是汗水,局促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嗓子眼里像是有只小虫子在爬,痒痒的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韦后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李显听在耳中,忽然想起上朝前娘子对他说过的话:“夫君,今日妾与夫君一起临朝,百官必然反对。无论如何,夫君一定要沉住气,如果这次你再让步,他们必然得寸进尺,你这个皇帝从此就成了他们手中一个玩偶,任由他们摆布了。”
李显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向站出来的官员们一一望去,他发现相王派的官员正在交头接耳互递眼色,太平党人面无表情没什么动静,而武氏一党则纷纷露出冷笑,大有旁观看戏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定。
“娘子说的对,张柬之等人抢功夺权,气焰熏人,如今对他们不满的已不仅仅是我这个皇帝了。”
他转眼又看到那个一时无法确定究竟属于哪一党的杨帆,见他站列班中,手捧笏板,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摆出逼宫架势的大臣,身形纹丝不动,心中更是一宽:“朕命他扩千骑为万骑,这笼络之恩见效了。”
李显的胆气又壮了几分,忽然一拍御案,腾身站起,厉喝道:“怎么,你们这是要逼宫么?”
张柬之、桓彦范等人急忙俯首道:“臣等不敢!”
李显大声道:“朕当初困居房州,惟有皇后与朕同甘共苦共过患难,若非皇后一路扶持,朕未必能活到今天。当初,朕曾对天盟誓,一朝得见天日,誓不与皇后相禁忌。难道你们想让朕食言吗?”
皇帝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而其他各派的官员又个个稳坐钓鱼台,崔玄晖觉得不宜和皇帝闹的太僵,便出面打起了圆场,而张柬之见韦后一直坐在帷幔后面,始终一言不发,感觉她未必就会有则天女皇当初的霸道,便就坡下驴做了让步,这场冲突才缓解下来。
百官散朝后,杨帆因是宫中的禁卫将领,无需和他们一起出宫,所以杨帆只是绕了个弯,一过金水桥就左转,从宫苑夹墙绕到了宫城后苑,很快来到上官婉儿署政办公的那处宫殿。
杨帆四下一扫,见没人注意,正欲闪向婉儿的居处,忽见一个人从不远处的一座宫室里出来,身后跟着个仆从,怀里抱着一口箱子,杨帆一见此人,登时站住脚步,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他没想到会在宫里再遇到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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