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口有一道狰狞的枪伤,几乎能够看到残破的心脏,止不住的鲜血将浅金色的军服染成了绝望的红色。
听见脚步声,白牧下意识地抬眼,看见出现在这里的叶岚,咧开了嘴,轻喘着气,每个字都带着深深的嘲讽:你来晚了,他们已经走了。
你叶岚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个可能很快就要死去的人,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快死了,白牧伸手擦去唇边的血迹,眼中有着深深的讽刺和悲哀,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没有理会他的话,叶岚的目光在周围搜索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桑飒的痕迹:桑飒呢?
你很想知道?白牧扶着胸口咳嗽起来,抬起一只手,指向他进来的方向,手指却止不住地在颤抖,刚才你进来的时候,难道没有看见那里有一块黑色的布?
叶岚怔了怔,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那团黑色的东西安安静静堆在门口,一动不动。
白牧眯起眼睛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讽刺。
叶岚的脊背一片冰凉,他朝着那个方向迈出了一步,却踢到了一个管状的东西,他这才留意到这里已经被毁坏的仪器和地上散落的注射剂。
那个瞬间,一种被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芯片发出阵阵共鸣,试图调动关于这里的记忆。叶岚的脚步沉重得像是有千斤重量,让他无论如何都迈不出第二步。
不敢看了吗?看见叶岚的迟疑,白牧嗤笑了一声。
叶岚的眼神倏地就变了,冲上去拎起白牧的领口:是你做的?
是你和我的那些同类将他送到了这里,才为帝国人提供了机会,白牧无所谓地勾起唇角,眯起眼睛看着他,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叶岚眸色渐冷:你是帝国的人?
我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白牧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变得遥远起来,对他们来说,我是他们的同类,可你却不是。
你叶岚怔了怔,拎着他领口的力道竟是不经意间松开了几分。
多谢桑飒这个蠢货,这些年来一直帮助塔底的人逃亡这里,我曾经也是其中之一,白牧轻声笑笑,可是人是贪得无厌的,没有人想永远待在这里,当有人试着伸出求救的手时,一群帝国人承诺会给他们生存的机会,还有他们想要的自由。
生存的机会?自由?听到这两个词从白牧口中说出来,叶岚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脊背甚至渗出了寒意。
你以为亡灵号总控室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是哪里来的?白牧的目光中泛起冷意,军塔当年未能全部销毁的实验成果都被闵寒带去了帝国,这些体质符合当年实验要求的人在被联邦抛弃之后,另谋生路,走投无路时,帝国人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你想想,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所以联邦其实也没做错,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年没有立刻处理掉他们,包括你和我。
既然那些人被一一带去了亡灵号,你为什么会加入联邦的军队?叶岚这句话刚问出口,就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可能,他的记忆回到五年前那场噩梦开始的地方,难道是
像我这样因为体质不达标能够被帝国军排除在外的人,少之又少,白牧顿了顿,给了叶岚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如果不是遇见他
顺便告诉你个秘密,当初陷害你和叶凛上将,公开叶凛上将和江言上将隐瞒你身世的事情,都是宋诚的提议。他的父母和江言一样是军塔的研究员,说起来,如果不是他的父母被闵寒洗脑,背叛联邦以至于被叶凛上将处决,军部大概也不会担心江言上将被同化,出于忌惮他的精神力给他注射药剂。
你和索罗王子被捕之后没多久,他就知道了自己父母背叛联邦的真相,可你也别指望他就会因此来救你。
他从来没有背叛过联邦,只要牺牲了你,掩盖掉他的错误,他就依然是联邦最忠心的战士。说出这句话之后,白牧却不见得有报复的快感,脸上反而流露出某种悲哀的神色来。
叶岚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对他而言,和宋诚的种种都已经过去,只剩下没有算清的账,因为,他已经遇见了最好的人。
黑色的布颤动了一下,叶岚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桑飒还活着
这一回没有再犹豫,叶岚快步走过去,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上面盖着的那层黑色的布时,白牧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以为桑飒真的像你想象中那么好吗?
叶岚的动作一滞,隔着那块黑色的布,他能感到手指下的身体在那句话后有一瞬间的僵硬。
白牧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入耳中:桑飒明知道那个首领憎恨你,还把你带到这里。如果他真的对你好,怎么没帮你把人杀了?
够了,闭嘴!叶岚深吸一口气,在他讥讽的笑容里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我不信。
不要听,不要想,不能回头。
叶岚强压下心底的恐惧,自我催眠般地告诉自己:别去看他,那是自己面对不了的结果。
白牧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想我得提醒您,你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叶岚怔怔望着他,一句话都无法再说出来,一时间,他竟找不到任何言辞可以反驳。
听不懂吗?你已经动摇了,又何必欺骗自己?你这个样子?怎么骗我?怎么让我相信?白牧一字一字说道,目光像刀子一样削在他身上,如同要将他凌迟,你已经相信我了。
你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希望你死,不只是我一个,白牧眯着眼睛望着他,眼底刻薄的嘲讽硬是掩盖住了汹涌复杂的情绪,就算要一个个报仇,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我。
顿了顿,他唇边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其实,桑飒他
闭嘴!闭嘴!你别想给我泼脏水!我什么也没做过!桑飒猛地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黑布,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朝白牧扑了过去,拾起地上的手术刀,往他身上一刀刀捅去,血溅到自己身上,成了再也无法洗去的夺目颜色。
在桑飒扑向白牧的那个瞬间,叶岚看见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体,每个伤口都溃烂到了一个不可能愈合的地步。
手术刀倏地掉落在地,桑飒抱着腿将自己的脸埋下,抽泣起来:别看了好不好
一滴眼泪无意识地滑落,叶岚不忍地避开脸去,低声道:好。
过了一会儿,叶岚突兀地开口:我并不相信他的话。
白牧告诉他这么多的秘密,无非是想击溃他的意志,让自己完全相信从他这个快死的人嘴里说出的话。
尽管看不清他的身影,叶岚仍旧感觉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叶岚,如果
叶岚微微一怔,猛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本能地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别说了。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叶岚忽然松开抱着身子的手,颤抖地将手探到白牧身上摸索着,数秒之后,摸到了一把枪。
他的手指在扳机上试探着扣了一下,紧接着在黑暗里盲目检查了里面的子弹数,两颗。
周围刹那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一轻一重。
他的气息还没能稳定,在寂静的黑暗之中能够听得十分明显。
如果不是还能隐约听见桑飒微弱的呼吸声,叶岚会错觉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gu903();他抬起头来,面向狭窄空间的另一头。尽管黑暗将视线阻挡,叶岚依然能感觉到对面还未停止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