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秦月楼夜市,朝雾随李知尧下马车。
下去后便见眼前街市灯火通明,人群来往熙攘,店铺林立摊位众多,吆喝声不绝于耳。尤其不远处的秦月楼最为高耸醒目,飞檐高翘,上面挂着成排的红灯笼。
这秦月楼是全京城最好的一家酒楼,有最精致的下酒小菜,金杯银箸,也有最好的酒水。
下了马车进了街铺,朝雾先与李知尧去逛集市。因为不几天就要到月半中秋,街市上便多了许多与中秋节有关的东西。有支摊卖月饼的,也有卖桂花酿的。
逛完了吃的一条街,李知尧给朝雾买了几样甜食,拿在手里也精巧好看的那类。后又去逛了几家衣裳店,给朝雾量身定了两套衣服,都选的时下京城最时兴的好料子。
定完衣服又去淘些奇珍异宝,这是秦月楼夜市里最特别的一条街,别处没有这么多珍奇异宝出售。然能不能买到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还考验眼力。
李知尧在这些东西上可没眼力,没研究也没兴趣。他不过让朝雾去看,看她喜欢哪个,就给她买下来。他别的不敢说有,就是银子花不完,出手阔绰。
朝雾也不跟李知尧客气,既都跟他来了,也不再多想别的,安安心心逛个集市买点东西。免得想东想西,影响了逛夜市的兴致,那也白出来一遭了。
尤其把这夜市逛了大半下来,并未像她担心的那样碰上熟人,她也就完全不想这宗了。
世家小姐们是不会大摇大摆逛夜市来的,多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的也就多是太太、奶奶、少奶奶们。然这些人也不常晚上出门,不知多久才趁夜出来那么一回。
至于男人们,朝雾熟识的并不多,倒不怕碰上谁。
李知尧带着朝雾进最后一家珠宝玉石店,打算陪她逛完这最后一家铺子,淘些珍奇宝贝拿去给她做首饰,就去秦月楼吃酒吃饭去。
他们是空着肚子出来的,晚饭自然要在外面解决。
而他们沿路走来买过的东西,都没有付完钱就拿在手中。全都是付了钱,先放在店里搁着,到时候让人再来一并取,免了拿在手里妨碍逛下面的铺面。
朝雾跟着李知尧进了铺子后,瞧了瞧那些五彩斑斓的珠宝石头,挑着看了几样。没看到有什么一打眼就很喜欢的,便放下了手里的珠子,打算再看看别的。
然她刚放下抬起头来,忽见一位锦衣贵妇人正要进店里来。那贵妇人不过刚要抬脚过门槛,与朝雾目光正好碰上,两人同时面色滞顿。
对视片刻,千头万绪的心思都在目光交接那一瞬间。还是那贵妇人先反应过来,忙收住那只还没迈出来的脚,不再往店里来,转身便走了。
她身旁的丫鬟不知怎么了,瞧着自家夫人转身走,自然连忙随上去。
若是碰着别人就算了,可偏碰上了这一个熟人,朝雾几乎是被本能驱使着,忙就追了出去。因为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一时间也忘了跟李知尧说一声。
她出了铺子大门便一直随在那贵妇人的身后,却又扯着一丝理智不敢直接跟上去。她知道,她一定也是认出她了,所以才会那么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那贵妇人在前走了一气,余光后瞥,看朝雾仍紧跟着,最后只好暗吸了口气对身边的丫鬟道:“簪儿,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有些事,马上到。”
叫簪儿的丫鬟不知她家夫人有什么事,自然问一句:“太太,怎么了?”
贵妇人道:“你去便是。”
簪儿这便不问了,迈开步子再往前走,消失在人堆里。
朝雾还在紧跟着这贵妇人,瞧见她身边的丫鬟被支开,又看着她往集市外走,去的是人少僻静的地方,她也一直跟了过去。
到了周围再无一人的地方,把集市上所有的喧嚣都隔在了身后,那贵妇人停住了步子。
朝雾没有停步子,看她转过身来,一直走到她面前。
她眼眶湿透却不让眼泪掉下来,站稳了身子,盯着那贵妇人道:“这位夫人,这是您丢的发簪么?”
贵妇人看也不看她手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回答她:“不是我的发簪。”
朝雾拼命忍着情绪,忍了一会,终于还是直接问了出来,“厘夫人竟然还认识我么?怎么看到我就跑呢?我难道是什么豺狼虎豹么?”
厘夫人道:“算不得什么豺狼虎豹,却也得离得远远的。”
朝雾红着眼眶,“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毒死我?”
厘夫人仍然面无表情,看着朝雾道:“你要是不想活,自己吊死也是可以的。”
心底漫起透骨的凉,朝雾顿时不想哭了,慢慢收了眼底的泪意。
厘夫人继续道:“你也不要怪我狠心,我也并没有比你好过多少。你做出那样的事,厘家怎么留你?瞒住所有人留你一命,给你一千两,送你离开京城,我已经尽力了,你不该再回来。”
“你以为我想回来么?!”
朝雾不想再听这些也不想再说这些了,只会越说越心寒。她吸吸鼻子,低头摸进腰包,又摸了袖袋,把里面的银两都摸出来,还有身上的首饰,全卸了,送到厘夫人手里。
给完东西,朝雾往后退两步,看着厘夫人道:“瞧着是不怎么起眼,但单那发簪上的两颗珠子,就值一千多两了,镯子耳坠子也不便宜,再加上别的,都给你。我从小到大,吃的喝的用的都加上,再加上那一千两,应该也够了。”
厘夫人看看自己手里的银钱发簪珠钗和耳坠子,心里一阵一阵抽紧,脸上却仍然什么表情都没有。看完了再向朝雾,开口说:“我不缺这……”
朝雾没让她把话说完,忙摆手打断了,“太太都收着吧,我的命是你给的,早也还过了,感谢你让我过了十五六年的好日子。从此以后,再不相欠。”
说完这些话,朝雾没让厘夫人再出声,转身便走了。
她摘了头上所有发簪首饰,此时长发全披散在身后,迎着风,飘开很远。
厘夫人到底没有跟上去,到底是不敢认这个女儿,只拿着朝雾给她的东西在原地站了一气,眼泪流了一行又一行,最后被晚风尽数风干。
她今日便是在家里呆得太闷,晌午小憩梦到了朝雾,心里一直不得安宁,所以晚间才会想出来散心。哪知晌午的梦是预示,真叫她碰上了朝雾。
她不知道朝雾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其实她有很多话想问她,想问她这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苦,现在又在哪里。
可是,她什么都问不了,这些问题只能留在心里。
***
朝雾回去集市,一路走被人一路瞧,因为披头散发形容不整。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视线里出现了李知尧,冷着一张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