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谨之回到上京之时,堪堪赶在了封后大典之前两天。
慕远照例没有出现,只有慕锦兮为他接风洗尘,然后拉着二房一起吃了一顿饭。
华灯初上,众人散去,兄妹二人坐在花厅里,一人摸索着酒杯,另外一人托着腮帮子发呆。
“说罢。”慕谨之对自己的妹妹了如指掌,只需要她一个眼神,就清楚对方是想留下他问话,还是打算让他赶紧走。他把酒杯轻轻放在实木圆桌上,还是没能免得磕碰声。
慕锦兮依旧托着腮帮子,她不清楚大哥对外祖家和母亲的事情知道多少,但总归不可能如她一样什么都不清楚的。
她又想起来了苏珩的话,许多事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三岁的时候外祖母抱着她,要为她准备最丰厚的嫁妆,要看着她十里红妆进最能衬得上她的门。那时的外祖母保养的依然十分得体,看上去仿佛才三十出头。
母亲不止一次看着她失神,仿佛是害怕,又仿佛是伤怀。
母亲故去后,慕远再也不肯让她和外祖家接触,甚至不久后举家搬离上京,到了汴京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大哥……”慕锦兮张了张嘴,缓缓道,“你同我讲句实话,母亲当年……到底是如何故去的。”
她其实已经听过答案,此时却想再听慕谨之说一遍。
慕谨之这些年护着她是为什么?竭力哄她开心又是为了什么?慕锦兮抿着嘴唇,难道不让她知道真相,就是为她好了吗。
慕谨之乍然听到慕锦兮的问话,仿佛意料之外,但又在意料之中,他一口闷掉杯中酒,扯出一个苦笑:“到底还是被你察觉了,本来以为只要你一直是个小公主,就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么残忍的真相。”
亲情,在慕远的眼中永远都是多余的。
父母如是,妻妾如是,子女亦如是。
“他是庆山侯,而三房虎视眈眈,于是迫切需要一位身份足够高的夫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沈家书香门第,当年又是中流砥柱,而惠和大长公主又为先帝亲姐,倍受尊崇,母亲便是最好的人选。”
利益联姻,哪家不曾有呢。
只是慕远更为过分罢了。
“母亲身体底子薄,太医要求细养,最好只孕育一个子嗣。他上沈家求亲的时候,是知道这个事情,也亲口答应的。”
堂堂庆山侯慕远,青年才俊,未来可期,沈太傅和惠和大长公主自然不会不应,而沈氏更是春心萌动,含羞待嫁。再也没有更好的如意郎君了,当时沈家都是这样想的。
婚后才是沈氏的噩梦。
她本来就因身体不好不善交际,却被慕远要求出席各种夫人官眷的宴席,一开始还只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偶尔听着那些恭维,含笑颔首。但慕远对她的表现并不满意。
“作为庆山侯夫人,总要有侯府夫人的样子。”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能在诸多官眷夫人中长袖善舞的角色,帮他谈听消息,帮他沟通感情。
“那时当今还未即位,庆山侯府远远比不上现在风光,他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对母亲的要求比如今高十数倍不止,你偶尔见他露出一丝温情还难以忍受他的冷漠绝情,更何况母亲了。”
慕谨之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淡漠。
“三年,母亲生生被打磨出另外一个性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出生了。”
慕谨之出生以后,慕远在人际交往上的要求稍微收敛了些,因为沈氏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有些衰退了。当时慕远就站在当今的这一方,而惠和大长公主还能影响到先帝的抉择,他不敢真让沈氏出什么事情。
沈氏在慕家过了一段安心相夫教子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相对还是舒心的。
直到当今继位。
昭和帝极为信任慕远,所以刚刚上位就给了慕远十分尊崇的地位,足够和惠和大长公主分庭抗礼。或者说,昭和帝的目的就是想让慕远和他的岳家针锋相对起来。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允许有能左右自己命运的存在,尤其是惠和大长公主,这位已经影响了两代帝王的传奇女子,绝绝对对不能再在自己这里延续下去。
沈氏忽然发现自己的夫君把矛头对向自己的娘家。
她做了一个决定……
沈氏知道慕远其实觉得只有一个孩子远远不够,作为慕家长房,作为庆山侯,自然希望能够开枝散叶、光耀门庭。
她甘愿为慕远再生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换得了沈家的喘息时间。
两家因为慕锦兮的存在暂时进入了一个相对缓和的时期,也是在这个时期,惠和大长公主才真正收敛了锋芒,把自己的羽翼慢慢剪掉。她快速意识到,如今自己的侄子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也对自己这个姑母远远没那么尊重。
她再一如既往下去,不但将自己和沈家陷入危险中,还会让掌上明珠左右为难。
慕锦兮听到这里,其实就差不多了。
万太后说给苏珩的,也是到这里。
归根结底,慕谨之和慕锦兮都算不得家庭的结晶,他们的出生极为具有功利性,慕远不会在他们身上多施舍一丁点的爱。
慕谨之还好,至少身为长子,被亲自教育,被悉心培养。慕锦兮呢?慕远让她早早主事,却不是信任她的能力,而是让她在沈氏之后,成为一个能够让慕家长房正常社交的工具。
慕锦兮依然做得不出色便是了。
但她有一个疑问:“我的降生,是母亲为了缓和慕家和沈家的关系,亦哥儿呢?”
母亲身体不好,她自己最清楚,为什么还要强撑着生下亦哥儿。
慕谨之的神色忽然变得晦暗。
“亦哥儿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慕谨之和慕谨亦足足差了十岁,十岁的慕谨亦已经能够知道很多事情,而慕锦兮却对那些记得不清楚。
gu903();“当年家里其实发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