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取来了,倚淳真人却将之交给千柠,阿柠你是纯木灵根,上药时记得混些木灵力,有助于伤口愈合。
千柠不是第一次给人这样抹药,遂听话地接过药膏,在床沿坐下,为泷谧解开衣带。
咱们出去吧,你把小倾卓也带上。倚淳真人起身,对褚怀霜道,得问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倾卓似乎不愿道出实情。褚怀霜抱起小道侣,为难道。
一定要问,哪怕放下架子哄,也得问清楚。倚淳真人示意她跟来,严肃地提醒,你与她未来要做道侣,却连对方为什么会为你动怒、又为什么不肯说都不知道,那你们之间连最起码的交心也没有,以后如果生了误会,麻烦可就大咯!
听得褚怀霜心里咯噔一下。
不知是不是畏惧她的无情,上一世的游倾卓很乖,从不给她添麻烦。哪怕采草药从山上滚下来,或是被弯刀划破手,其他弟子会喊疼,会向师父讨药,唯独游倾卓只会躲起来,自己按照典籍寻些药,默默地治伤。
至于为她动怒这是褚怀霜从来不知道的事,她甚至从未见过游倾卓动怒时的模样。
除了上一世的最后,她提剑前去手刃游倾卓时,才第一次遭到对方的诘问。
你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不早一点待我好?
多谢真人解惑!到了酒坊的静室内,褚怀霜恍然大悟,抱着怀中小道侣,向倚淳真人深深鞠了一躬。
见她面露笑容,倚淳真人欣然地拨了拨头发,这么说来,不需要我开导小倾卓了?
褚怀霜点头。
那你们好好谈谈心。倚淳真人搁下话,身影一闪,便离开了房间。
关紧房门,褚怀霜布下隔音屏障,这才转到床旁,准备唤醒小道侣。
她要弄清两件事,首先,小道侣究竟是不是因为记着情咒的事才动了怒;其次,则是小道侣突然情绪失控的原因。
倾卓不是易怒的人,她清楚这一点。整整十年都乖顺如绵羊的倾卓,其心境远比她想得还要沉稳。
游倾卓很快转醒,睁眼见褚怀霜坐在自己身边,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腕上,正探着她的脉,下意识喃喃:师父
倾卓现下感觉如何?褚怀霜问,灵力的运转可有不适?
我很好,没有不适。游倾卓扯动嘴角,扯出一丝笑,发现这是酒坊内的房间,怔了怔,师父带我下山了?她呢姑姑呢?
泷谧正在接受治疗。褚怀霜携了她的手,帮她坐起来,不必担心,真人说她的伤养一养就好,你不必太自责。
游倾卓却摇头,垂眸道:打伤姑姑是我不对,我师父,我要怎么向姑姑赔罪才好?
褚怀霜与泷谧不熟,只好揉着她的头发,安抚道:这个等你姑姑苏醒再说罢。而后话锋一转,倾卓,你还是不愿将实情告诉我么?是难以启齿,还是怕我会责怪你?
沉默几息,游倾卓道:我说,师父。
她便将自己那一瞬间的念头尽数道出。
我讨厌她,师父那么温柔地待我,她明明都看在眼里,却要对师父下情咒。她沉声,带着恨意道,她什么都没弄清,单凭着她是我姑姑的身份,就随意伤害好好待我的人,认为这便是对我的保护。
褚怀霜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一下下地抚着,为她顺毛。
也许她是第一次做长辈,不知什么办法才是正确的。她试着解释道,说起来,倾卓还记得那条妖蛇么?我已调查过,那妖蛇便是泷谧特意送给你的。她是鼎炉饲养者,送你妖蛇,是想让你像其他的妖族那样,靠猎取妖蛇内丹来增进修为。
她顿了顿,只不过她用错了表达关心的方式,但她的心意并不坏。倾卓,我这样说,你能理解么?或者等你姑姑醒来,你再当面问问她?
游倾卓的眸中闪过讶色,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这是她自己的过错,合该由她自己去解决。
她们离开玄仁宫的时候是巳时,现下已经午时。
褚怀霜算了算时辰,准备先去镇上给小道侣买些吃食当午饭,再详细询问别的,但游倾卓婉拒了她的好意,问:师父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问我?
被她一婉拒,褚怀霜断了思路,良久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忙道:方才我御剑下来接你时,你为何突然情绪失控了?
她注意到游倾卓的目光躲闪了一瞬。
只是想起了自己做过的一些事,害怕师父会问起,并因此游倾卓的声音低下去,也没有说完,顿了片刻,她才颤声道,师父,我我记着自己杀过人,很多妖族也有
宛如遭了晴天霹雳,褚怀霜当即呆住了。
这段记忆很模糊,但我知道,它们我大开杀戒的事,一定是发生过的。游倾卓说话时,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凉,下意识将双手相扣,我很害怕,害怕哪天又被激起杀心,会像今天对姑姑这样,不管不顾地
莫怕,莫怕。褚怀霜忙将她拥得更紧,让她面朝自己,不要乱想,丹宗有静心的心法,你平日勤加修习,和我一起打坐冥思,不接触那些事,杀心便会慢慢消了。
感到怀中的小道侣耸动肩膀,时不时传来轻微的抽泣声,褚怀霜想起上一世的事,不由得心疼起来,不停地为她拍背。
游倾卓被邪修拐走后,她先是哪里都寻不到她,等后来死了心放弃找寻,却是一连数日接到恶龙袭城吃人的消息。
褚怀霜如今已能大概确认了,现在和她朝夕相处的游倾卓应当也是重生者。这么一想,许多原本让她感觉奇怪的事譬如游倾卓短期内的性情大变、对丹宗不外传的《草药初识》能倒背如流、从一开始就对她甚是亲热,还时常说要做她道侣,也就说得通了。
只不过,游倾卓应该在重生时遇到了什么意外,导致上一世的记忆模糊了许多。
褚怀霜心里五味杂陈。上一世她收到过数不胜数的情报,全是讲游倾卓如何协助邪修到处侵虐和杀戮的事。那些事,皆是游倾卓还没有离开玄仁宫前,同她不止一次说过的最憎恶的事。
如若可以,她着实不希望游倾卓记起这些痛苦的往事,不管是杀戮,还是被邪修利用。
她这几日也向掌门询问过,毓苓血不能直接口服,若要用来疗伤,或使得坏死的经脉恢复如初,必须外用。如用毓苓血为她娘亲治愈经脉寸断的手臂,必须让血浸没手臂,才可起效。
褚怀霜记得很清楚,她的小道侣怕疼得很,上一世她手刃游倾卓前,还给她喂了封住痛觉的药。她无法想象游倾卓临死之前,究竟在邪修手中被放了多少血,遭受了多少折磨。
我听师父的。游倾卓的声音闷在她怀中,哽咽道,我不会再这样了,师父,请您不要厌恶我,我会乖乖听您的话,我
她还未保证完,褚怀霜便俯下脸,吻在她眉心。
你是我的小道侣,如今年纪尚小,又不谙世事。我若是为了这些连存不存在都说不准的事就厌恶你,那便是我的不对了。
她柔声,继而捧起游倾卓的脸,为她拭眼泪,薄唇贴上她的脸颊,轻轻一印,慢慢地下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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