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角受过伤?
溪云随意碰了碰只有三根分叉的那只龙角,若无其事地反问:那又如何?吾既是龙族的老祖宗,自然要与其他妖战斗。战斗便会受伤,吾身上的伤势有无数处,这不过是最显眼的一处罢了。
含绯想了想,如果有人及时给您治疗,断掉的分叉可以接上,也可以重新长出来。她抬爪摸了摸自己的龙角,您看,娘亲掰下了我的龙角,它们现在都长出来了。
溪云轻笑:傻幼崽,你并不晓得,有些伤特殊得很,受了便是永生难以痊愈。在这种伤口上长出新的龙角,与你因为长大而换角,难度自然是不同的。
含绯却是困惑道:可是您不同,您有毓苓血,没有您恢复不了的伤。
比起溪云,她的妖身太过娇小,白白的一团窝在龙爪中央,暖着冰凉的龙鳞。
盯着她看了一瞬,溪云忽然变回人形,抱稳怀中白狼幼崽,垂眸看她。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毫不忌讳。
说罢,溪云落在水池中央,足尖点在水面上,涟漪微漾。
和平时一样凝水为椅,溪云落了座,五指伸入蓬松的狼毛里,揉起含绯。
她被困在这地方太久了,记忆之中,数千年来,应是第一次触碰到鲜活而温暖的生物。
溪云的指甲虽细长,但她抚摸狼毛的动作十分轻柔,指尖划过含绯背部与腹部的狼毛,触碰到护心龙鳞,再一点点上移,轻捏狼耳,又细细摩挲刚长出两小截的龙角。
含绯舒服得眯起眼,不自觉地往她怀里贴了贴,一贴,就被溪云满身的寒气冻得嗷呜一声,打了个寒颤,但最终还是贴了上去。
懒得换姿势了,就这样吧,反正她不怕冷。
见状,溪云下意识在腹部施加了火诀,让含绯能躺得更舒服些。
你这样,非常容易被歹人拐走。溪云吓唬她,以后莫要随意亲近生人。
这幼崽太不怕生了,心思单纯是好事,也是天大的坏事。
含绯却摇头,我分得清好歹。
如何分?又依据什么分?溪云反问,有人对你笑脸相迎,暗地里却做着杀生勾当;有人恨不得至你于死地,背后却护着天下苍生。但凡开智的种族,无论人、妖、魔,心思皆是复杂至极,具有多面,谁也分不清。
含绯果然陷入沉默。但就在溪云开口前,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那就不分了,太累。
溪云:
溪云的火诀似乎对含绯有催眠作用,她靠着温暖而柔软的玄色袍服,打完哈欠就想睡觉,但心里还有个结没解开,便强打精神,扒拉起溪云的衣袖,撒娇道:前辈,溪云前辈。
你叫吾作甚?溪云捉住她的小爪子,掸了掸被扒拉皱的衣袖。
含绯答得很干脆:我想尝尝您的龙角是什么味道。
溪云一怔,微微蹙眉,不解其意。
见她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含绯二话不说唤出磨牙法器,这只龙角是甜的,我可以给您多尝几口,您能不能给我尝尝您的角?
看着她爪子里的龙角,溪云默然。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为何磨牙要用龙角外形的法器?
她早就脱离了幼年期,自然不可能去尝这种一看就是哄幼崽的小玩意儿。但既然是后辈的请求,又不过分,她便现出玄龙原身,把含绯顶在脑袋上。
尝罢。
溪云很快有了龙角被小牙齿啃的感觉,而后听见含绯轻轻地呸呸两声,忍不住眯起眼睛,在心里暗笑。
龙角还能有什么好味道?无非跟海水一样,又咸又涩。
喜欢吾龙角的味道么?她忍着笑,故意问。
心愿已了,含绯真的困了,把整只狼卡在她的龙角分叉间,随意应了一声,挂着睡过去。
密室又恢复了寂静。溪云诧异地放出灵识,发现白狼崽居然随随便便睡在了龙角上,心中才散去的疑云又聚起来。
怎么懒成这样?这只幼崽似乎一点都不随娘。
呵,无知后辈,睡在吾的头顶要做噩梦。溪云念叨一句,晃动硕大的脑袋,让含绯从龙角上掉下来,又在她落进水池前,龙口一张,将她纳进自己的内室洞府。
与其他妖族的追求不同,自炼成内室洞府后,溪云便将平日收集来的灵宝玩物都放入其中,慢慢地装扮这个只有自己可进入的小世界。
她的内室洞府已修炼了近万年,景致远比外界要丰富得多。
含绯进入内室洞府后,便躺在一片柔软的羽绒之中,周围熏着淡淡幽香,助她睡得更沉些。
临天之岛中。
虽早已从泷诉的记忆中得知自己有个孙女,但正式见到乖顺可人的茗柔时,泷诏依然笑得合不拢嘴。
柔柔乖,快让祖父瞧瞧。泷诏搓了搓茗柔的龙角,又顺着她的龙鬃抚了两下,眉目之间皆是慈祥,心里却很是愧疚。
他还没做几年父亲,却先做了祖父。
其实游倾卓心里也这般想过,但她的幼年期过得十分自在,遇到了待她如同亲生女儿的游父游母,也未曾受过什么欺负,哪怕上一世遭遇生离死别,如今已能和逝去之人重逢,算起来应是很幸福了。
泷诏既然炼化了泷诉的全部,自然清楚上一世泷许在游倾卓怀孕时的所作所为,也知茗柔来之不易,在母亲体内受尽了苦。
加上游倾卓难得来临天之岛一趟,他便倾力宠这个大孙女,甚至还给茗柔划了一座灵石和物产皆丰富的小岛,许诺茗柔成年后可继承此处。
茗柔已没了成年妖族的记忆,游倾卓代她答应,她懵懵懂懂地应下,由泷诏抱着自己,周游新得的地盘。
待到入夜,习惯与妹妹同眠的茗柔下意识要去找含绯,可她今日实在太累,蜷缩在娘亲怀中,听着低低吟唱的歌声,闭起眼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含绯突然醒了过来。
她愣愣地打量周围环境,一下子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在外头一觉睡到夜里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以前她要是睡过头,身边一定有姐姐陪着的。
醒了?一道清冷的女声忽响在她耳畔。
含绯支棱起耳朵,从羽绒上爬下去,茫然地环顾这间布置精致的小屋。
溪云前辈,这是哪里?
女声似是思考了一瞬,此乃吾腹内,吾今日觉得腹中饥饿,便吞吃了你。
含绯傻了。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又问,得到同一句回答后,她发现周围的桌椅床铺全部消失了,灵力灯也熄灭,四下陷入阴冷而潮湿的黑暗,立即嗷地哭起来。
前辈您不能吃我!
为何不能?溪云的声音悠悠问。她似乎终于找到了让幼崽害怕自己的办法。
我、我含绯很清楚,自己的理由都说不过她,说再多也不会被放出去找娘亲和姐姐,眼里堆着泪,闷头在内室洞府里转了几圈,忽然就地趴下,一动不动。
怎么不跑了?溪云又问。
您吃吧,我不会挣扎。含绯故意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实则已经想明白这里是哪了。
但她感觉老祖宗好像还挺高兴的,干脆就陪对方演会儿戏算啦。
眼见着她又要闭起眼睡回笼觉,溪云有些扫兴,直接在内室洞府里幻化出人形,一把将她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