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是畜牧组最忙的时候,煮的煮饭,喂的喂牲口。余楠木也没闲着,帮着林小丫称草料。前一段他提交了一套定量喂养的方案,陆晴川觉得可行,跟周保生商量了一下,目前正在试行期。
周麦生最先冲进了草料房,他说话从来不会拐弯,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吼,“余楠木,我们是对不住你爹,但这也是他自作自受,想不到你居然跑到公社告我们!”
林小丫被他弄迷糊了,小心地问道:“周队长,楠木告你们什么了?”
“他们应该是说我爹的事,”余楠木把草料放到箩筐里,“老支书,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有人告你们诬陷我爹偷了你们大队的粮食,是吧?”
陆晴川与周保生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数。周麦生却不明所以,“对,就是这样。你在咱们这里干,就是为了给他出头?”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跟打哑谜似的,把林小丫急坏了,“晴川,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件事陆晴川也不好发言,总不能当着余楠木的面,告诉林小丫,当初她跟周保生一同算计了余老四吧?这样一来,往后周保生、周麦生怎么做人?
气氛瞬间尴尬了,周麦生正要开口,被余楠木抢了先,“老支书,周队长,你们诬陷我爹的事,其实我上个月就晓得了。小陆,想必你也有份吧?说真的,刚开始听说时,我确实感觉很难接受,就因为你们串通起来做伪证,我爹现在还在劳改,我和我妈被玉凰坪的人赶了出来。”
林小丫懵了,老支书和周队长在她心里都是好人,怎么可能会害她公公呢?“楠木,肯定是你误会了。”
“他没有误会,事情确实是这样。”周保生说道,既然余楠木已经晓得了,他没有必要再隐瞒,“无论什么时候,我必须以生产队的利益为重。今天我来,并不是兴师问罪,其实是想向你道歉。要是重来一次,我仍然会这么做。因为,我不采取措施,余老四还会对落烟坪下手。”
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让陆晴川对周保生更加敬重了,不过,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余楠木。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在了余楠木身上,他平视着周保生,不紧不慢地说,“刚开始得知真相,我确实想过去公社揭发你,可我问自己,把你搞到身败名裂之后,我爹、我妈和我所承受的、失去的,是不是都能变回原样?落烟坪失去了你,又会是什么景象?”
“这么说来,不是你告的状?”周麦生觉得不可思议,到现在为止,他依旧不相信余楠木。
“如今,我和我的家人也是落烟坪的一分子。整垮了你们,对我们生产队有什么好处?”余楠木面色平和,刚才还把心提得老高的林小丫微笑着握住了他的双手,她打心眼里感激丈夫能以大局为重,“楠木哥,谢谢你!”
周麦生怎么也想不明白,算计余老四的事,只有他和周保生、陆晴川参与,连周志达都蒙在鼓里,余楠木是怎么晓得的呢?
周保生跟陆晴川心照不宣,“麦生,说实话,余老四这事一直压在我心上。既然余楠木晓得了,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去向他们道个歉。”
陆晴川也有这个想法,当初她只是想教训余老四,却忽略了给余楠木母子带来的苦楚。
三人一合计,各自凑了五块钱,一道去了东香婆婆家。
“你们来干什么?还嫌害得楠木母子不够?”东香婆婆抓着一条扁担堵在门口,无论周保生怎么道歉,坚决不让他们进门。
余楠木老娘万菊花劝道:“这事不能全怪他们,我们家老四也是鬼迷心窍。东香婶子,楠木说得对,落烟坪离不开老支书和周队长。”
“落烟坪如何与我无关,我只晓得老四是我们家小丫的公公。哪个敢害我的家人,我就饶不了他。”东香婆婆态度非常强硬。
她的为人陆晴川和周保生心知肚明,大家一个劲地认错。但东香婆婆今天并不吃这一套,“别以为咱们家门槛低,你们想怎么踩就怎么踩?周保生,你莫以为公社还没处理你们,就万事大吉了。我今天把话挑明了,乡里不处理你,我就去县里告你,县里不处理你,我就告到市里。就不信告不倒你们!”
这回轮到周麦生急了,队里没得他可以,少了周保生和陆晴川可不行,一个是队里的定心盘,另一个关联着粮食的丰收,他央求道:“东香婶子,你要告就告我,要得啵?”
第三百四十七章办法总会有的
“要不得!你们三个一个都跑不了,全得坐牢。”东香婆婆油盐不进,万菊花没办法,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去畜牧组把余楠木小两口找了回来。
不料这老太太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连小丫的劝说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余楠木见状,上前挽住了东香婆婆的胳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奶奶,我们现在把他们送去坐牢不难,但你想想,这样一来,我爹的牢不是白坐了?”
东香婆婆终于转弯了,“你们母子真的不恨他们?”
“不恨!”万菊花忙着表态,余楠木也说道:“奶奶,我要是恨他们,早就去告他们了。”
林小丫怕东香婆婆不相信,忙着帮腔,“就是!”
“那好,我问你,是哪个告诉你这事的?”东香婆婆的语气很威严,容不得余楠木迟疑,“是林大军。”
陆晴川听了,跟周保生对视了一下,果然是他们猜测的人!
“奶奶,他做梦都想把老支书戳下台,我们不能中他的计啊!”余楠木再次轻言细语劝道。
东香婆婆露出了笑意,“嗯,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好伢子!小丫,你没有看错人。大家快进屋吧!”
众人跟着周保生依次坐下,捏了把汗的余老四老婆急急忙忙去倒水。
只有周麦生全程黑着脸,回来的路上终于发作了,“怪不得你们两个像没事人似的,原来早就跟东香婶子串通好了,让我跟个猪脑壳一样干着急。”
“周队长,你真冤枉我们了,东香婆婆的主意大着,哪是别个能轻易说动的?”
陆晴川说的是实话,她跟周保生也是从东香婆婆的反常举止中揣摩出老人家的意思,毕竟事关余楠木的亲老子,如果东香婆婆做和事佬,势必会影响了林小丫和余家的关系。
“我还真没想到那伢子有这样的胸怀。”周麦生很惭愧,差点就冤枉了余楠木。
周保生背着手,每一步都走得四平八稳,“早跟你讲过,凡事不要想当然,看人要用心去看。如果楠木真的是非不分,就不会全心全意去打理那些牲口了。”
周麦生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既然早就心里有数了,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讲?害得我每回白白担心。”
说完,大踏步向前走了好远,突然又停了下来,“林大军那龟孙又想搞事,这次说什么也得把他那个经理的帽子给揭了,也好让他晓得个人几斤几两。”
他年纪一大把了,考虑问题还是不全面,周保生提醒道:“刚儿和洛小姐都住在生产队,现在把他弄回来,你认为他那把火该往哪里发?”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那我们由着他上天?”周麦生双手一摊,早晓得林大军是这么个德性,就该把偷公粮的事彻查到底,送他去千里山劳改。
陆晴川见他急得脑壳顶上冒青烟了,软糯糯的说:“办法总会有的。”
第二天,她比以往早了半个钟头回畜牧组。
林小丫端着一盆洗脸水出了后门,“楠木,洗了脸吃早饭了。”
“不吃了,一会儿得出趟门。”余楠木吐掉满嘴的牙膏泡泡,快速地洗了把脸,将毛巾递回给妻子。
“这么早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