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掌柜袖着手跟小二一道目送,再次摇了摇头:
年轻人啊,吃过几次亏就懂得了!自己要作死,十八匹马也拉不回别看啦,天下不平事多着呢,赶紧把那桌子收拾干净了!
小二唉声叹息地把毛巾搭上自己的左臂,走进去收拾桌子了,他只盼着那几个匪类劫财就好,千万不要伤了人命。
掌柜眯着眼又站了一会,可那外头的太阳实在炽热,他背过身刚想回去,却听得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齐整铿锵,来的人不但多,还训练有素。
再一转身,果然见前方烟尘滚滚,掌柜的眼睛一亮,当是来了客人,理了理袖子,在门边恭候。
那几匹马很快就到了客栈门前,当先的马上跳下来一个年轻男子,掌柜的刚端起笑就迅速低下了头,弯下了腰,恭敬地喊:大人。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云锦袍服,那袍服的胸前以银线绣纹着麒麟图案,这图案在整个大晟朝无人不识,再加上他身后背着三尺长刀,其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皇城司卫,又称麒麟卫。
男子身形伟岸英俊端正,然而周身却弥漫着冰冷杀意,他拿出一幅画像唰地展开,目光锋锐地盯着掌柜的脸,开门见山地问:
这个人你见过没有?
掌柜的探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僵。
那麒麟卫立刻捕捉到了掌柜的眼神,厉声追问:什么时候见过?此人去往何方?
掌柜伸出颤抖的手指,遥遥指向不久前红衣少年和几个大汉消失身影的方向
御书房里,晟玄宗正提笔书写,内侍高晋垂眉敛目,随侍一旁。
门边出现一道蓝色的袍角,踟踟蹰蹰,高公公余光扫过,一甩拂尘,走了过去。
小太监低声说着话,高晋皱了眉,往龙案上又瞄了一眼,晟玄宗正收笔,帝王威严的目光扫了过来。
高公公脊背一凛,赶紧上前禀报:皇上,凤大人在御书房门外,晕倒了,您看
哼!皇帝冷笑一声,那个老东西,真是不中用了,自己的儿子看不住,连跪一跪都能撅过去,要他还有什么用!
高公公缓声道:凤相年事已高,这屋外日头又毒
日头又毒?晟玄宗猛地把手中的狼嚎掷在桌上,朕的儿子亲自领兵南征,狼奔三月不息,那日头够不够毒?三十万大军远征南陵,跋山涉水草行露宿,那日头够不够毒?他教养看管的儿子抗旨逃婚,他倒是有脸嫌日头毒!
这日头毒是奴才说的,高晋识相地把这句话咽下去。
晟玄宗心里火啊,他的儿子居然被嫌弃,堂堂皇家闹出被逃婚的笑话,简直可恨!
这桩婚事,朕没有问过那个老匹夫的意见吗?是皇家强取豪夺吗?靖王是朕与皇后的嫡子,人品才干性情哪点配不上他凤淮仁的儿子?不受抬举!
皇帝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肘边靠近桌缘的一堆奏折扑簌簌全落在地上,高公公忙跪身/下去捡,一边捡一边在心里叹息,靖王大胜还朝,皇帝原本想给他一个厚重的赏赐,哪知道却让靖王成了皇城内外的笑柄,这种事情便是寻常人家都要觉得颜面尽失,更何况是帝王之家,要不是晟玄宗是个开明的皇帝,凤相府怕是已经被灭了族。
但这事上凤相倒也不无辜,皇上一直在给靖王物色男妃,年前那次大宴百官家眷就是这个意思,有这个心思的大人们自然带着各家适龄的青年才俊们赴宴,当时凤相带来的就是这个精致绝美,把满宫嫔妃都比了下去的小公子。
圣上见了之后龙心大悦,隔天就跟凤相暗示了,凤相受宠若惊表示一定好好栽培调/教,谁知圣旨下发没几日,老头一路跪来了御书房,说自己的儿子跑了。
皇帝终于发完火,心知还用得着这老东西,沉声吩咐高晋:
把那老东西弄醒,戌时奉天门犒军,让他打起精神给朕做事!
是!高公公赶紧起身出去,让小太监们把晕厥过去的凤相送太医院去,并交代等人弄醒了要怎么说怎么说,务必让凤相深感皇恩浩荡,万死不辞。
小太监们忙不迭去了,高晋又走回来,皇帝问:宋星亦可有消息传来?
宋星亦是麒麟卫副指挥使,凤相来请罪后,皇帝就派他出去寻人,赐婚的旨意已下,靖王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其后如何发落皇帝一想到就脑门子青筋直跳。
依他的性子,真是想拉出去砍了,可靖王妃封号已下,名册都入了玉牒,一旦死了,靖王三年内便不能另娶,要是不杀,又难消心头之恨,更何况,皇家哪里肯要一个有二心的媳妇!
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敢逃皇家的婚,晟玄宗想找个前例出来依样处置都找不着!
皇帝咬牙切齿着,高公公又低声回答:宋副指挥使还没有消息。
都是不中用的!申时之前寻不回凤十一,让宋星亦自己领板子去!
皇帝说着起身甩袖,摆驾凤鸾宫,朕去看看皇后。
京城之外,官道绵延三十里杳无人烟。
一直到道路的尽头,才可看到一片庄严肃穆的景象,三千英武玉姿的御林禁军林立在道旁,个个披甲持枪。
太子秦冕和宁王秦齐端坐在马上,身后跟着一队近侍和数列宦官,他们目视着前方的队伍正缓缓行来,不约而同摒住了呼吸。
三十万军马连绵数十里,从高处看去首尾竟像是一条笔直的虹练,远处旌旗密布,黑底的旗面上金色的晟字迎风招展,下面绣着金色龙纹,行动间如同黑色鎏金的云彩。
当先一匹枣红骏马气势雄浑,马上之人身着金甲,银盔覆面,只余一双漆黑深沉如同寒潭的眼。
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看不到边际的队伍,无数刚毅的面孔尤带着杀戮未退的血寒之气,刀枪剑戟寒光熠熠,肃杀和冰冷弥漫着天穹地野。
大晟朝浴血奋战的三十万将士,在靖王秦殊的率领下载誉归来。
秦齐勒着马缰的手一松,率先跳下马背,不等枣红骏马近前,他已经奔跑着迎了上去:三哥!
骏马长嘶一声,长蹄扬空。
嘿!疾光!秦齐向马儿打招呼,抱着它的头,跟那骏马头脸相蹭了好一会,仰头朗声对马背上的人笑道,三哥你可回来了!
太子秦冕打马上前,对秦齐低斥了一声:八弟,不得失礼!
秦齐却满不在乎道:我在三哥面前不稀得端那些礼节!
秦冕看向对面马背上的人,眸光深邃:三哥此去南征,一路辛苦,父皇命本宫和八弟前来相迎!林宪,宣旨!
一个宦官出列,取出一卷金黄丝帛,靖王秦殊的眸光始终冷然如水,波澜不起,他翻身下马,半跪在地,身后响起呼啦啦的盔甲摩擦,武器落地的声音,在这开阔的官道上竟叠出累累回音,震得那宣旨的宦官身躯一颤,好半晌才开始宣读起来。
直到秦殊接旨,太子才翻身下马,秦殊依然跪着,清冽的声音徐徐开口:参见太子殿下。
三哥请起,秦冕弯身,缓缓扶起秦殊,你我兄弟不拘这些礼节,父皇在神武门设宴犒赏三军,你先带三千人入城,随我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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