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蒙住了他的眼睛?
远处似乎有轰隆炸雷爆开,手背上像是被刚淬过烈火的剑劈过,是闪电吗?原来闪电劈在人身上,是这样深入骨髓的痛感,靳尧几乎能听到鲜血滴答在地面上,巨大的空间响起狰狞的回音声。
有冰凉湿润的液体打在脸上,扑头盖面,嘈嘈切切,是雪还是雹子?
寒意裹缚住心脏,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冰天雪地里,让人痉挛的绝望的冷意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往身体的每一个骨缝里钻去。
他跌跌撞撞,一路踉跄,喉咙里像是被人堵塞,张不开口,发不出声音,不能呼救,不能呼吸。
前方倏忽亮起一道光,他忽然就能看见了,颀长凌厉,像是谁的影子,靳尧欣喜地奔过去。
脚下的地面忽然裂开,靳尧骤然掉进一团熊熊烈火之中,瞳孔深处疯狂扭曲的影像是那火苗吐着狰狞的长舌迅速将他淹没,斑驳墙壁寸寸开裂,直至轰然崩塌,空气中满是浮灰颗粒,疯狂盘旋着涌入他的耳鼻口腔,灼热,窒息,血腥和热力交织,靳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手腕,小臂,大臂一点一点,化作浮光,化作飞灰,逸散着,消失着,毁灭着
呼呼呼
擂鼓般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在漆黑的室内回响着,靳尧满身被冷汗浸透,身体犹自在痉挛中震颤着,他双手环抱住自己,指节陷在小臂上的肌肉里。
诡异到鲜明的噩梦,真实到令人恐惧的触感,靳尧觉得自己后颈的寒毛都炸开了,他甚至在黑暗中打量着自己的屋子,思忖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剧组混了这么久,耳濡目染,靳尧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很有几分迷信。
靳尧掀开被子下床,屋里有暖气,他只穿了一件短裤走进淋浴间。
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洗去满身的疲惫和噩梦带来的寒凉,洗好澡神清气爽,抬头看钟才凌晨三点,靳尧打了个响指,今天就加训吧!
沿着小区前的北环路一路慢跑,街道上空无一人,偶有汽车呼啸而过,这个城市陷入黎明前最沉静,最宁谧的时分,连空气都透着淡淡的清新。
靳尧跑到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他停在人行道上缓缓调整着呼吸,忽然面色一怔。
对面有一个年轻人戴着口罩,但是装束同他此刻相仿,深灰色的运动衣,蓝色的跑鞋,他们擦肩而过时,身高都几乎一模一样,靳尧看到对方和他一样,眼里闪过默契的笑意。
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响声骤起时,靳尧已经跑到了街道的拐角,他在转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人行道边与他错身而过的年轻人正扯下自己的口罩,有一个身材极高的黑衣男人立在他对面,靳尧甚至能看到那个黑衣男人正紧紧攥住年轻男子的手臂。
靳尧耸了耸肩,迅速拐入小巷里,既然跑了这么远,他总要去吃自己最喜欢的那家云记小馄饨。
许泽恩死死盯着面前的年轻人,在对方摘下口罩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置放到了悬崖边
随着口罩下的脸庞映入瞳孔,许泽恩火热的眼眸迅速黯淡下来,那个穿灰衣的年轻人初时被抓住还很是恼怒,但是看到眼前这个气质冷漠但依然遮不住满身矜贵气息的男人忽然像是被人狠抡了一棍子,脑袋瞬间低垂了下去,他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那个先生,你没事吧?你看上去不太好。年轻人担忧地问,这个人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会倒下去一样。
许泽恩茫然抬头,他的目光涣散,没有焦距,瞳膜上似是覆盖了一层薄雾,他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只是喃喃地在喊一个名字。
那声音十分模糊,年轻人听不清,他伸手想帮忙扶一扶,许泽恩却已经绕开他,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他的步子那样沉重,像是地上伸出了无形的藤蔓在拉扯他,又像是有看不见的镣铐锁住他的脚踝,每一步都极尽挣扎,路灯把他的身影投映在空茫的大地上,那么悲怆凄凉,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许泽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了车里,每天夜里如同游魂一样在这个城市里漫无目的地东游西荡,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生活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靳尧是很喜欢晨跑的,他还特别喜欢沿着山道或者路边跑,一边跑一边欣赏沿途的景致,他常常都穿着运动衣,不论什么季节,冷热都不忌。
许泽恩每日里沿着一条条街道徘徊着,刚才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靳尧。
那修长的背影,那奔跑时跃动的短发,那四肢摆动的幅度,那身装束都太像太像了,他停下车子,发疯一般向着街对面跑来,有一辆车子阻在他面前,一个恍神间,那个背影已经面向着他,戴着一副白色的口罩。
许泽恩心里一沉,靳尧出门从来都不戴口罩。
但是他还是抱着最后的侥幸,执意要那个人摘下口罩,这样近距离一看,他才发现这个人一点都不像靳尧,一点都不像他刚才看到的背影,可是茫茫此间天地,分明只有自己和这个人伫立在马路中央。
发动起汽车,降下车窗,城市灯海在眼前浮掠而过,许泽恩伸出一只手到窗外,隆冬的寒风利刃一般切割着指节,这样美妙的痛感让许泽恩唇边缓缓溢出一抹微笑,那笑容盛放在满面凌乱又破碎的热泪里,笑与泪的缠绵,像是久违经年的思念与欢.爱。
顾擎乘着电梯一直下到地下车库里,靳尧正倚着车身大口大口咬着一个包子,看到他出现兜手扔过来一个肉包。
好多年没吃过包子了!顾擎坐上车才打开塑料袋,热气蒸得白色塑料袋几乎黏贴在包子上,卖相这么难看的东西,顾擎确实是好多年没吃了。
这可是名店老字号的包子,我今天光排队就等了半小时!靳尧嘬光最后一口豆浆,把塑料杯子捏扁,车窗原本就开着,他半眯起眼,嗖一声,垃圾准确无误投进了垃圾桶里。
顾擎咬住包子腾出双手来鼓掌,一边含糊道:漂亮漂亮!
其实你不用特意来接我,这车子你就留着开,放我这也是落灰,顾擎消灭了一个包子,又把吸管戳进豆浆里,啜了一口,味道意外的香醇,你这早餐真不错,哪儿买的?
靳尧说了店铺的名字。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吃货!顾擎笑。
其实也不是,我有一年的时间特别迷茫,人也不认识,地方也不认识,我就到处走,可是走来走去,还是觉得很陌生,反而吃东西的时候会有一种熟悉感,不是说味蕾记忆是所有细胞记忆中停留时间最长的么,我大概就是这种情况。靳尧转着方向盘,他姿态看着随意,但是盯着前方的目光却十分锐利。
顾擎不解:茫然?陌生?
靳尧笑了笑:嗨,说来复杂,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我路过那,就再给你买。
好,顾擎眼里眸光闪烁,那就一言为定。
靳尧开车的时候坐姿十分端正,他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一般这样的人要么性格极为板正严谨,要么就是职业使然,常年处在警惕之中,顾擎其实内心有些疑惑,但是靳尧的眼神太亮太正了,如果这样一个人有叵测的心思,那顾擎觉得这世上也没什么人是值得信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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