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迟仔细回想了一下跟裴行舟在一起的这几年,听他提起过妈妈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是怎样的阴影?”
裴子亦望向后方的屏风画扇,目光悠远,像在回忆什么过去。
“我没有亲眼所见,哥跟我说的也不多,但是,他很爱他的妈妈。”
“爸跟哥的妈妈离婚时,哥哥年纪还很小。”
“你也知道,爸年轻的时候,比较……风流,所以阿姨当初对爸的感情,是非常恨的。”
说到这儿,裴子亦缓了缓,似乎在斟酌措辞。
“阿姨跟爸闹了很久,爸从不回家,在外面养别的女人,久而久之,阿姨就把这份恨……发泄到了哥的身上。”
发泄。
裴子亦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微微有些不忍。
宁语迟觉得自己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继续说:“据哥说,阿姨是个很美的女人,美到让他不敢相信,那么美的女人也有那么丑陋的样子。”
为了发泄她的恨意,幼小的他每天都要跟她下跪。要他跪下还不解恨,有时她看着他,就会突然涌起一股火,然后操起手边一切能打人的东西,狠狠往那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泄愤。
他记得很清楚,他的妈妈有一次为了出门,搭衣服时,让他去拿她的一双高跟鞋过来。
他并不知道她要的是哪一双鞋,就拿了一双常穿的过来。
他捧着大大的鞋子走进卧室,弱弱叫了声“妈妈”。
而他的妈妈,看到他手中不是想要的高跟鞋,气得抓起一旁的空调遥控器,狠狠砸了过去。
小小的孩子被砸得摔倒,遥控器反弹到地上,电池都被摔了出来。
而他的妈妈大步走过来,夺过他手中的高跟鞋,朝他的身上狠狠打,一边打一边骂:“就你这么笨,让你找双鞋都找不明白?你跟你爸爸一个样,除了会惹我生气,还会做什么?”
到最后,她把裴行舟关在衣柜里,衣柜的把手被木质衣架横住,怎么也推不开。
衣柜里是他妈妈的高级香水味道,周围黑洞洞的,他又疼又饿,在里面哭了很久,也没有人打开柜子。
等他妈妈回来,已经是深夜了,卸了妆才把柜子打开,小小的孩子待在衣柜里已经晕了过去。
明明从前的妈妈不是这样的,她也很温柔,也有那么疼他的时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都想不懂。
只因为他是他父亲的儿子,就把那种恨意转到他身上,凭什么呢?伤害她的不是他,明明,他那么爱他的妈妈。
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庞大的,成人一个严厉的眼神,一句凶狠的呵斥,都会让小孩吓破胆。
而这样动辄打骂的情况,对裴行舟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不管事情大小,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由头,都能被他妈妈拿来宣泄恨意。
而那时的裴行舟,只是几岁的孩童而已,那是从前疼他爱他的妈妈,他是那样全然信任、依赖着他的妈妈,怎么会想到,等待他的不是爱与亲吻,而是痛与折磨呢?
更令人可怕的是,在外面,在其他人前,她仍然是那个高贵,雍容的裴氏夫人,对他宠爱有加。
他还记得某次,他妈妈的闺蜜们在他家中聚会,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夸他长得好看又懂事,已经有他爸爸的模样了。
他妈妈只是笑而不语,姿态优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一个阿姨递了他一杯牛奶,他抬手接过来要喝,余光看见坐在一旁的妈妈抬手,他条件反射,手中杯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而他妈妈只是要理顺头发而已。
他发现自己这下才是真的闯了祸,吓得当场哭了起来。
她伸手要抱他,他吓得赶紧道歉,哽咽着认错:“妈妈,你不要打我好不好?”
他妈妈温柔一笑:“乖宝贝,妈妈怎么会打你呢?”
她亲自给他到了一杯牛奶,哄着他喝了下去,在场的其他女人还笑孩子胆小,说:“哪个小男子汉会哭鼻子,这样可不行哦!”
而这些女人走后,他妈妈立即收起笑脸,让他跪在客厅里自省。
她就坐在一边,对他边骂边踹。
这样噩梦的日子结束于他的父亲终于回家,他回家时,他妈妈并不在。
他发现小小的裴行舟伤痕累累站在墙角,一边罚站一边抽噎。
裴父走过去,心疼地把儿子抱起来,问:“儿子,谁让你站在这里的?”
“是……是妈妈……”
“她为什么让你站在这儿!?她还打你了?”
小男孩终于见到爸爸,搂着爸爸的脖颈哭泣,说的话断断续续,半晌才把事情说清楚。
“妈妈说……她看到我就……就讨厌……她说要打死我,才能解气……”
裴父见到儿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急得眼睛都红了,抱着儿子就去医院。
不出三天,裴父跟裴母离婚。
打那后,她离开海城,一走了之,再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