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金童 崔罗什 2347 字 2023-09-09

苏裴一提到这个就头疼,他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花钱不过脑子。不过最近他都开始记账了,也在尽量节省些不必要的开销。

有些真没办法省。每个月的房贷要还,还有小曲奇的花销。私立的学费住宿费,在我妈那边照顾,我也要补贴些。校外上舞蹈课和游泳课是最基本的了

苏裴突然顿住,他觉得好像不久前他对谁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模模糊糊的记忆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和一双扶住他的手。

苏裴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想起来了,他是在贺一鸣来剧组的那一天,喝醉的那天夜里,对贺一鸣说的。

苏裴?姚至诚看他脸色不对。

苏裴说:没什么。主要是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变数太多。我只能希望下一个剧组没那么多幺蛾子。

姚至诚说:你有没有想过找贺一鸣帮忙?

苏裴条件反射一样应声:不用!

姚至诚没想到苏裴的反应这么大。他和苏裴,和贺一鸣都是从大学开始的朋友。

在姚至诚看来,苏裴对谁都很容易接纳,他从不会预设一个人是坏人,不设防到天真的地步。

而贺一鸣的戒备心重得多。姚至诚曾经怀疑贺一鸣是不是有一个默默给朋友评分的系统,一旦评分过低,会被淘汰出他的朋友圈。

所以一定要分个亲疏的话,他对苏裴更交心些,也更关心苏裴。

他知道这几年苏裴不容易,所以是真心诚意帮忙出主意,希望苏裴轻松一些。

为什么?贺一鸣的公司现在扩张迅速,肯定要招人的。你去他的公司,他对你会照顾的。你也不用那么累。姚至诚说。

苏裴低声说:那真不行。

姚至诚问:是拉不下面子?我认识的同学中至少有两个去了贺一鸣那里。你记得张伦吧?以前和贺一鸣不对付的,现在也去他那里了,据说待遇还不错。你只要和贺一鸣说一句话,那就是最强的内推。

苏裴笑了两声:不是面子的问题。我和贺一鸣这么熟,有什么好在乎面子的

姚至诚说:是啊,都这么多年了。

苏裴说:正是因为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想还是工作归工作,朋友归朋友,纯粹些好。

他又对姚至诚说:要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会去找贺一鸣帮忙的。

姚至诚听他这么说,放心了点,说:你能这么想最好,别太勉强自己了。

苏裴微笑着点头。

骗子。他在心里说。说什么不是面子问题,这就是男人的面子问题。他就是拉不下面子去求贺一鸣给他一份工作,嘴上还要逞强。

贺一鸣越是不看好他的编剧工作,他越是不能轻易放弃。

说来可笑,他总觉得他能写出一部收视超高的剧本,然后收入宽裕之后,再定心写小说。

这样的成功在旁人眼中,完全不能与贺一鸣的事业相提并论,但是对他来说,能坚持下去,坚持到小曲奇成年就是胜利。

接下来两周,苏裴一直在修修改改他的新小说,重新开始写后半部分,希望早点能给出版社编辑审阅。但他有点心浮气躁,因为剧组那边没了消息。

元旦前一周的周末,苏裴把小曲奇接回家,之后一直在书房里工作,到十二点多才睡。

第二天一早,苏裴是被一阵叮当哐啷的声音吵醒的。他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是从厨房传出的。

他掀开被子,冲去厨房:苏窈!

小曲奇在厨房里造了反。咖啡机开着,料理台上撒了许多咖啡粉,煤气灶也开着,蓝色的火苗跳动,锅里不知道在煮什么。

苏裴一个箭步关了火。他难得对小曲奇发火,大声问:你在干什么?

小曲奇一张小脸委委屈屈:我在给你做早饭嘛!

苏裴看她没被烫着烧着,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他慢慢收拾着厨房,说:休息天该睡懒觉,做什么早饭。

他昨晚没睡得好,现在还有些头疼。

锅里煮的是白水蛋,咖啡煮得很不像样。苏裴把鸡蛋捞出来,重新做咖啡。

小曲奇坐在餐桌边说:是学校要我们做的,周末和父母一起做早饭,然后写一篇小日记。

苏裴说:你们学校怎么那么多事?

他给小曲奇倒上牛奶,剥了鸡蛋,扔了袋面包给她。

他自己早上只喝一杯咖啡,吃两片面包,连鸡蛋都不要。他嫌水煮蛋有一股腥味。

小曲奇一边喝牛奶,一边说:我们学校就是事很多。差不多每周都有亲子任务

她回忆着说:你不在的时候,还有和家长一起做园艺,和家长一起拍旅游小视频,和家长一起做小实验,写实验报告。奶奶不会做小实验,在淘宝上给我买了一个。

苏裴想起了自己在外面工作的时候,小曲奇每天发给他的消息都是爸爸,晚安,早点回来。

在这些信息背后,小曲奇每天的生活,其实他都无法参与其中。

那学校是让你和家长一起做早饭,不是让你自己做。苏裴说。

小曲奇低声说:奶奶说你因为太累了,所以才会提前回家的。我想你回来之后多睡觉,多休息。

苏裴胸口像被击中一样,他嗓子突然发堵,说不出话。他喝了一口咖啡,才说:喝完了牛奶把杯子洗了。

他起身回了自己房间,把门紧紧关好,然后直接给《蓉城机密》的一个制片人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

对面的声音透着假热情:苏老师?你好你好,有段时间不联系了,有什么事吗

苏裴憋着一口恶气,他把声音压得粗哑:你听好了,别他妈给我整假惺惺虚伪恶心的这一套。你明知道剧组不应该开了我,但是你们为了息事宁人就踢了我。没问题,反正那个乌烟瘴气的剧组我也不想呆了,再呆下去我都受不了。我走了还落个清静。我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结算,结算尾款

苏老师,我说过,你不用担心,只是现在剧组有点紧张

苏裴喝止他:你别说话。不要说什么资金紧张。我的尾款对你们的投资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还轮不到我的这一点稿费给剧组造成压力。

他喘了一口气,对方还在辩解着什么。

苏裴接着说话,声音平缓了些,但更加低沉。

我这个过气作家,现在背着房贷,卡债,还离婚了。我的情绪可想而知

现在请你跟着我的思路假想一下。一个曾经出版过畅销小说的作家,因为实体出版的衰退和生活所迫转做编剧,消失在大众眼中,读者很多年没有看到他的新书,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突然有一天,他自杀了。

许多人立刻想起了这个作家的名字,想起了自己在中学大学的时候曾经买过他的小说,想起了十年前他们是多喜欢这本小说。是如何和同学朋友分享过这本小说,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在里面

于是他们纷纷问太可惜了,太心痛了,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做了编剧这么痛苦?

这时候作家的家人会公开他的遗书,他在遗书里告诉家人,他是多么珍视这份工作,希望这份工作给生活带来改变,但最终他面对的只有绝望。他会把这份遗书写得非常打动人让每一个看到这份遗书的人都会感到惋惜,于是对那个拖欠稿酬的剧组更加愤怒你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吗?

仔细想想看,读者有多喜欢自杀的作家,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如果你还没听明白的话,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一月份之前我要是没看到尾款的话,我就是死了也会让你的剧卖不出去。

苏裴一口气说完了这长长的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