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鸣请苏裴吃顿饭,算是对之前失言的赔礼。
吃饭的时候话不多,苏裴问贺一鸣是不是今天就要飞回北京了。贺一鸣说:是的,今晚的飞机。
苏裴说:那我不送你了。
贺一鸣说:不用,等你回京见。
吃过饭后,他们本来打算去看个展览,但是天气不好,下起了大雨,苏裴没了心情,他想起自己剧本有两天没碰了。于是要带小曲奇回公寓。
贺一鸣开车送他们回去,苏裴带着小曲奇下了车,对贺一鸣道谢:这几天有你在,小曲奇玩得很开心。
贺一鸣问:你呢?
苏裴举着伞,说:有你在,我轻松多了。
贺一鸣看着他说:上楼吧,雨太大了。
苏裴冲他一句再见,路上慢点还没说完,车窗已经升了起来。
苏裴带着小曲奇回到了公寓。他让小曲奇在房间里看电视,自己在客厅里转了两圈,他现在心中有许多话,觉得非要对贺一鸣说出来不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不计后果,全凭直觉,冲动鲁莽,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正在一条非常危险的线上,他现在就是那只薛定谔的猫,他可能生,也可能死,但他自己都不知道。
苏裴又在客厅中转了一圈,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冲到阳台上,果然看到了贺一鸣的车贺一鸣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把车停在了小区道边,仍可看到他公寓的位置。
苏裴心脏在跳动,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打开自己行李箱,那里躺着一只黑色的礼盒,里面是他给贺一鸣的礼物。苏裴把礼盒取了出来。然后在行李箱夹层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盒烟。他撕开烟盒,取出一支烟去卫生间点上。
他现在得抽支烟镇定一下。
也许是太久没抽烟了,也许是他太紧张了,猛吸大一口之后被呛得咳嗽起来。他一手捂住嘴,一手按住胸口,咳嗽一阵才平息下来。
他又慢慢抽了两口,然后掐灭了烟。
大雨还在下个不停,不时有雷声隐约轰鸣。
苏裴又去阳台上,贺一鸣的车还停在那里。他等了五分钟,十分钟,贺一鸣还是没有走。苏裴终于给贺一鸣打了个电话。
贺一鸣马上接了起来:什么事?
苏裴说:我想起来有件东西忘记给你了,你等一下。
他拿着那件礼盒下楼。
贺一鸣坐在车上,看到苏裴慢慢走了过来,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他看到了苏裴手里的礼盒,猜到了是什么。
这是生日礼物,不等到当天了,提前送给你。苏裴说,他把礼盒递给贺一鸣。
贺一鸣默默接了过来。
他没有打开,只是放在自己腿上。
这是我作为朋友送给你的礼物,苏裴说,因为我给你准备礼物的时候,想的都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贺一鸣想,苏裴是来宣判他的命运了。
奇怪的是,这个场景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陌生。他好像已经经历过千百次这样的对话了苏裴满怀歉意,用一种柔和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但话语中却没有任何余地。
他打断了苏裴的话,问:苏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裴想,这时候再反问知道什么?也太过虚伪了,他说:你脚受伤,我去农庄看你的那次。你的母亲也去了,我看到了我以前送你的运动手表你母亲说,那是你喜欢的人送的。我才知道
贺一鸣闭了闭眼,他想,原来如此。确实是从那次之后,苏裴的态度就有些奇怪。难为他闪躲纠结了两个多月。
他现在完全不想说话。
苏裴说:这件事情太出乎我的意料,我甚至觉得你变得很陌生。不再是那个我熟悉了十几年的贺一鸣我努力回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你是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
贺一鸣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让你知道,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苏裴心里泛出苦涩,他说:我想过。
车厢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外雨声哗啦。
过了几秒,苏裴才说:一鸣,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我们谁都不能逃了,只能面对。我不止想过,我是一直在想。你的性格是这样的,你还是贺一鸣。你不能忍受失败,更不能忍受怜悯
贺一鸣说: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苏裴看着他,他能感到自己手有些发颤,但是他必须说下去:因为这件事不能这么拖下去,总该有个了结,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
贺一鸣侧身向前,忽然伸出手,他伸手抚上苏裴的额头,脸,到头发,再按住他的后脑勺。苏裴的声音消失了,他不再说话。
贺一鸣按住他的头,两个人脸靠在一起。他吻住了苏裴的唇。
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贺一鸣想,他已经无法再听苏裴说下去了。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这句话的下一半必然是但是。
我不想看你受伤,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这种不健康的爱。
我不想看你受伤,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他不能再让苏裴说下去了,他要告诉苏裴,事情并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解决问题。
苏裴被这个吻定身了。他从没有想过贺一鸣的嘴唇是这样的温度。这个吻只有第一秒是轻柔的,但它瞬间变成一种强势的侵入,掠夺了他所有的呼吸,但触碰的感觉比他想象中更好,一个长长的吻结束,他几乎撑不住身体。
他不自觉地用手指擦了擦嘴唇,迷茫地看着贺一鸣。
他原本想说:我不愿意看到你受伤,所以我想试一试。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尽管你的性格更适合做朋友而非情侣,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下决心来拒绝你
看来他可以不必说这番话了。
他看着贺一鸣,贺一鸣的神色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
贺一鸣仍是冷峻忧伤的神色。
他开了口:苏裴,你不必把我想得有多么痛苦,更犯不着用你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勾勒一种漫长的暗恋苦恋。不至于。也许我确实对你是有一些幻想。但我尊重自己,也尊重你。因为我知道你对女人的痴迷。我们可以保持一种比朋友更亲密一些的关系,但不至于过分,所以这十几年来,我并没有任何不满。
苏裴喃喃说:你在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贺一鸣在刚刚吻了他之后说这个。他陷入了混乱。
贺一鸣接着说:我一直保留着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那块运动手表。这是真的,多少是种缅怀。如果说我有遗憾,那就是遗憾在大学时候和你没有发生任何关系。毕竟那时候的你才是最美的。没有人能和那时候的你比,现在的你也不行。
他又伸手用手指轻轻擦过苏裴的嘴唇,说:你看,我刚刚已经证明了。
苏裴面色苍白:证明什么?
贺一鸣说:只要我想,我可以得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我没来拿,只是我不想。
苏裴感觉不到颤抖了。嘴唇上缠绵的余温消失了。雨声静音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看到贺一鸣的嘴唇张张合合,短短几句话,把一切都击碎了。
过了一会儿,苏裴才听到自己问:你真的不想吗?
他像个十几岁的无知站街少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单薄无望。
gu903();贺一鸣说:你觉得我见过你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看到现在的你还会想吗?我照顾你,只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习惯,也许是还有那么点暧昧,但仔细想想,那也是我不忍心看你变成现在这一团糟的样子。大概就是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