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谢乔快要失去知觉的鼻尖全是那人身上清冽而温暖的香气,他颤着手向前,抓住了对方带着体温的衣襟,那一瞬间,终于证明这一切都不是幻觉,滚烫的泪珠终于从谢乔眼里像珍珠似的滚落。

谢乔被少年拢在怀里,少年披在他身上的披风隔绝了风雪,仿佛那里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你你终于来了。谢乔稚气而嘶哑的声音里,同样含着热烫的执念、希望和绝望。

刚刚,当他在风雪里听到踏踏的马蹄声时,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个寄托了他一世执念的少年。他们之间隔着细密的飞雪,让他惶恐这是个梦。

像上一世一样,少年骑在高大的白马上,一身清贵,像棵清挺的玉树。他黑发用金冠高高束起,面如白璧,目似星辰。着一身华贵红色锦袍,袍角绣着腊梅,袖口处束着精致的黑色护腕,绣着华美云纹的黑色披风在风雪里微微翻着边。

他下了马,锦靴踩在刚覆了一层的雪上,发出轻轻的吱声,腰间垂着红穗子的白色玉璧轻轻碰着佩在旁边的宝剑上,发出某种轻而钝的声音。他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谢乔便看清,这人清澈干净的眉眼里含着少年人特有的英气和意气,又有从诗书里浸润出来的温润。

除了这些,少年的眉眼里,还有他谢乔。

这一世也好,上一世也好,这少年都美好得不似人间人。

他有七年没见到陆玦,他有一世没见到陆玦。

这是少年时候十六岁的陆玦。

谢乔小小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感觉到这些的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便把小孩拢得更紧了些,隔着披风拍着小孩的后背安抚。这时,陆玦突然看到小孩的鞋子破旧不堪几近于无,便干脆把谢乔抱了起来。

你们去找一辆马车来,要暖和厚实一些的,再去买好小孩吃用的东西,我们等下直接返程回金陵。少年抱着谢乔朝后面的人吩咐道。声音清朗好听,似玉璧相撞。

这大人,这就确定,这个孩子是小殿下了吗?侍从有些犹豫。

不会错的。陆玦道:这孩子眼睛像和陛下的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这是谢家人特有的眼睛,他绝不会认错。

至于凭证么?陆玦看向身后的门,眼神有些冷:我这便去拿了。

是。领头的侍卫行完礼便去按陆玦吩咐做事。

陆玦低下头,掩了掩怀里小孩的兜帽,确定小孩整个人都被裹在披风里,便向前一步,啪的一声踹开了大门,走进了大门,身后身着金甲的侍卫便鱼贯而入。

妇人正在屋里用饭,听到外头声音吃了一惊,连忙出屋来看,一看到院里站满了金甲士兵,吓得差点昏过去。胖壮的男孩躲在妇人身后,也不敢说话。

敢敢问这位大人,来小人家,是何事啊?妇人从衣着认出这仿佛是玉做成的少年是领头的,便凑上去套交情。

谢乔被裹在披风里,妇人一时没有认出来。陆玦一只手隔着黑色披风扣在谢乔背上,根骨分明白玉一般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谢乔的背来让小孩儿安心。

他看着眼前的妇人,眯了眯眼,露出一个有些冷的笑,道:九年前,有个妇人带着个襁褓里的孩子自南方而来,经过你家。那妇人重伤垂死,你又刚好无所出,便诓那妇人把那孩子留给你养,是也不是?

听完陆玦的话,妇人睁大了眼睛,她怎么都没想到,九年前的事情还能被翻出来,那时她便觉得这孩子来路有问题,可他们对孩子执念实在太大,再加上那女人听说他们可以养大那孩子,便感激涕零地将孩子与二百两黄金一起塞给了他们,恳求他们一定好好将那孩子养大,说完便咽了气。

他们最开始是想好好养大这个孩子的,这孩子当初玉雪可爱,讨人喜欢得很,可是,这孩子就像报喜鸟似的,第二年,他们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不顺眼,有了自己的孩子,便自然会偏心,看到自己的孩子不如捡来的孩子伶俐可爱,便自然会嫉妒生气

她后来越来越觉得那孩子会给家里惹来大麻烦,今日出了事便证明她果然是对的,那孩子果然是个丧门星!

大大人,是有这回事可是那孩子身份有什么问题?妇人颤着身子道:那小丧门星就在门口儿,不知您见了没您抓他怎么他都行!他跟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陆玦的脸刷地一下冷下来,他冷眼看着妇人,便对身后的金甲士兵下了命令:搜。

士兵便鱼贯进入各个房间,那妇人急得冷汗都要落下,儿子也被这情形吓得瑟瑟发抖。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陆玦面无表情看着她,一字一句开口:那孩子,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先皇的亲子。他的东西,你也配私藏么?

妇人眼睛嘴巴睁大,彻底瘫在了地上。

一个士兵从屋里出来,行了礼把一个包袱捧到陆玦面前,陆玦伸出一只手打开包袱,里面是几块金子和一张玉牌,玉牌玉质细腻,触手生温,上面果然刻了一个乔字。

陆玦让士兵把包袱收好,对妇人道:看来当年那人是给了你酬报的,你一家这些年大抵也是靠那些金子才过得滋润,如此,你与殿下之间,便两清了。以后也莫要再到乱处说你予殿下的什么养育之恩。

最后一句含了浓浓的警告。那妇人听了谢乔身份本想大着胆子再闹上一闹,那少年的话却似含了刀子,扎得她什么心思都歇了,只是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陆玦抱着谢乔,转身出了门,那妇人并她的儿子瘫在被翻得杂乱的院子里,半晌里出不了声。他们一家这些年全靠那些金子度日,什么生计都没有准备,丈夫成天在外赌博,他们一直想着那些金子用到最后再考虑也不迟。如今那些金子被拿走,过段时间,他们便连饭也吃不起了

更让她抓心挠肝的是,如果他们当初能好好待那个孩子,现在就是泼天的富贵,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侍卫们很快准备好了马车,马车里铺了软垫置了几个手炉,暖和舒服得很。陆玦抱着谢乔进了马车,他把谢乔安置在榻上,为他裹好柔软暖和的毯子,刚要离开,就见小孩抓住他的衣襟。

他看着小孩,小孩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就是不说话。

于是陆玦弯了眉眼,便在榻上坐下来,吩咐外面侍卫赶路。

外面雪下得更大,隔着帘子都能听到沙沙的雪落之声。马车骨碌碌往前走着,行得安稳。谢乔吃过东西喝过热水,一路上一直抓着少年的衣角不松手,陆玦见他坐在一边直直盯着自己,上下眼皮子都开始打架,还是舍不得闭上眼睛,便忍不住爽朗地笑几声,道:我就这么好看么?

你好看。

陆玦笑得更加开怀,便直接拎着谢乔衣后领把人拎过来,让对方枕于自己膝上,谢乔刚要说什么,就见对方白玉似的手掌朝自己压下来,轻轻覆在谢乔眼上,他的手掌温温润润、掌下是让人温暖心安的黑暗。

睡醒再看也不迟。

少年清朗的嗓音压得温柔,仿佛能安魂。

于是谢乔真的进入了梦眠。

睡吧,乔儿,等醒来,你便能看到金陵的草木了。那是你的家。你的亲人在那里等你。

混混沌沌中,这些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谢乔分不清是哪一世,他只是非常不安地想问句你在吗,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口。

有人仿佛知道了他的不安,一束光透进梦眠里的黑暗。

gu903();我也会在。那个让他心安的声音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