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营帐,军医连忙迎上来,一见对方被他们大将军那样抱在怀里,便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记了。陆玦并未理会对方的惊讶,只是吩咐了句每日记得送药,便抱着人走了,留下那军医在原地怔愣半晌。
陆玦抱着谢乔到了自己营帐,便见凌道远等在门口,一见着他便迎上来,看了看他怀里的人,又刻意放轻了声音,道:他、他无事罢?
陆玦看了眼怀里的人,道:无事。
凌道远这才松口气,道:他病成这般样子都要来寻你,你就莫要怪他了。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道:以前是我有眼无珠错怪他!我不该说他与金陵那群纨绔一样。谢乔一个被天子和陆玦宠着长大的王爷,病着都要千里迢迢来这杀机重重的战场寻陆玦,他对陆玦简直真心得不能更真心。之前那些混话出自他口,他自然要认错。
陆玦点了点头。
凌道远便道:那你好好照看他,我走了。说罢便转了身。
陆玦抱着谢乔进了大帐,便将人轻轻放在自己的榻上,看着谢乔额角有汗,便想端盆热水来为对方擦擦身,刚转身,便觉得自己衣角被人抓住了。
陆玦感觉到那力道瞳孔一缩,他连忙转了身,便见谢乔眉头蹙了蹙,接着,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夜色里,他看着他,苍白的面上便浮出一个让人惊心动魄的笑,他道:怀瑜哥哥,果然是你。声音却虚弱而沙哑。
陆玦的手一颤,面上却浮出一个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笑,他将手放在谢乔发上,道:乖。
他捉了谢乔的手放好,走几步倒了热茶,又在床边坐好,一手扶了谢乔起身,正要将手上的茶盏凑到谢乔唇边,便见谢乔晃晃当当朝他倾身过来,接着紧紧抱住他,他还有些虚弱,因此环在陆玦颈边的手有些发颤。
茶水哗啦泼了一地,陆玦无奈地笑一声,便干脆松了手,茶杯便直接掉到地上,裂了满身碎纹。
砰、砰
不知是谁的心跳。
陆玦将他紧紧回抱在怀里,手用力地掌在他后脑。他的唇凑在谢乔耳边,第一句话便是:乔儿,你这般不听话,我又急又气。
谢乔一愣。
陆玦却微转了头,轻轻咬了下他的耳朵,谢乔被激得身子颤了颤,便听对方凑在自己耳边,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深情,一字一顿道:可我确实很想你。恨不得你永远在我身边。
谢乔睁大了眼睛,陆玦退开一点,看着谢乔的样子便弯了眸子,他抵上谢乔的额头,鼻尖碰着对方的鼻尖,道:我很生气。我很开心。
说罢便放了手,又拿了毯子披上谢乔的肩。他起了身,将蜡烛点起来,又重新倒了杯热茶,塞进谢乔的手里。
暖黄的烛光里,谢乔还是一脸怔愣的样子,眼睛睁得有些大,眼睛黑白分明眼珠漆黑,他披着柔软的毯子两手捧着热茶,袅袅的热气徐徐扑上他的脸,陆玦突然便觉得这样的谢乔稚气又可爱。
他突然便觉得无比安心他总是愿意,将谢乔放在这样安全、温暖、柔软又明亮的地方。
他道:我去端些热水过来。
哦。谢乔钝钝地点点头。
陆玦面上浮出一个宠溺又无奈的笑,便转身出去了。
谢乔喝了口热茶,苍白的唇上总算现了些血色。他重重吐了口气,总算觉得稍微安心:他终于见到了陆玦,且,陆玦平安无事。
上一世,陆玦在收回最后的许郡时,死在陈岭的那支冷箭上。这一世,他除掉了郑扉,陈岭也丢了性命。这两人死了,再没有那冷箭,这一世他兄长还在,朝野上下一心,雁关六郡自可徐徐图之,按理说陆玦便不会再有性命之危。
可是,他的心根本安定不下来,在金陵那些时日,在陆玦未走前,他只要一想到陆玦要走,内心便不能控制地惶恐不安,所以,他才千方百计来这战场。他再也承受不了失去陆玦的后果,他必须要在陆玦身边。
除了这些惶恐,他心里还有另外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这恐惧来源于,上一世发生的那些事情。最近这些时日,他总是忍不住想,若是陆玦知道了他曾害死过他,会如何
只要一想到这些,只要一想到任何一种失去陆玦的可能性,他便心悸得无法入睡
他咬咬牙,重生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必须要守住的秘密
谢乔再喝一口热茶,心里的惊悸才被缓缓压下去。
陆玦这时端了热水进来,他看谢乔喝尽了茶,便将茶杯从他手里抽出来,放在桌上。又拧净了布巾的水,上前几步,轻轻帮谢乔擦着脸,擦罢脸,又捉了对方的手,一指一指认认真真擦拭着。
又湿了遍布巾,他朝谢乔扬扬下巴,道:解开衣裳。
谢乔:?
陆玦一挑眉:你身上出了汗不难受么?放心,这里没风,只是擦擦不要紧。床头有干净的亵衣,等下一并换了罢。
谢乔喉头一动:好。
陆玦瞧着他有些深的眼神,便笑着一指敲在他脑袋上,道:乔儿,你想动那方面脑筋,也要先养好了身子呀。
谢乔:
等一切都收拾好,陆玦终于上了床,他躺在谢乔身边,歪了头看了看谢乔已红润了些的脸,便道:乔儿,给我抱一抱。
谢乔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陆玦便伸了手,将人轻轻揽在怀里。
乔儿,睡罢。陆玦闭上了眼,面上却有淡淡的笑意。
听到这声音,谢乔听话地闭了眼。他偎在他颈边,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不一会儿,便沉沉地安心睡去。
黑暗静默安全得恍如他们第一次十指相扣的那个夜晚。
第81章
灌满素白月光的院子里,满堂素缟和时远时近的哭声,堂上昏黄烛火摇曳,房屋在那粘滞的烛火里呈现一种诡异地扭曲状。谢乔赤着脚呆呆地站在这院子里,满眼惊惧。
那堂上,放着一方棺木,那棺木里,躺着一个人
谢乔的脚仿佛陷入了黏腻不堪的沼泽中,他明明想快些到那堂上确认些什么事情,步子却偏偏沉重无比,只能跌跌撞撞蹒跚而去
烛火越来越近,哭声却越来越远,那屋子仿佛变成了风雨飘摇中的小舟,剧烈又扭曲地摇晃着。
呼
一声轻响,烛火终于完全熄灭了。谢乔终于置身于完全的黑暗中。他睁大了眼睛,想寻个方向去那大堂因为,那个人就在哪里,哪怕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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