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终于都尘埃落定。
当夜,天子于皇宫设庆功宴,整座金陵张灯结彩,遍地灯火,变成了一座真正的不夜之城。
大殿之上。
天子位于高位,朝下首的衣冠举起酒爵,道:今日,诸位尽可畅饮。
臣等谢过陛下!
歌女歌喉清亮,舞女舞姿曼妙,八珍玉食,觥筹交错,满殿皆是欢声笑语。
一位大臣抬手肘肘旁边的捏着胡子喝酒的同席,用袖子掩着面低声道:喂,你有没有觉得,咱们陛下今日并不是很开心?
喝酒那人把对方的手甩下去,一脸嫌弃道:你瞎扯什么呢,是那舞女儿跳的舞不好看么?你偷摸摸看陛下作甚?陆将军将雁关拿回来,乃是要举国同庆的大喜事,陛下既设了这宴,他们开心享受便是,陛下不想他们知道自己的私事,只要与国事无关,他们也该体谅陛下,不去私自窥探才是。
吃你的酒,看你的舞!那人不耐烦地甩甩袖子道。
肘人的大臣自讨了个没趣,便撇撇嘴,喝自己的酒去了。
今日这宴主角是陆玦,陆玦便必须在。众人知道陆将军一向不喜应酬,并且心地磊落,并非是喜听奉承话之人,是以也就恭恭敬敬地敬一两杯酒,便也识趣地不再叨扰他。
徐来从角落里偷摸摸溜进来,他小步快走到陆玦身边,满脸焦急,小声道:陆大人,我们殿下又不见人影了!奴、奴都将我们王府找遍了,也未找到他!今日谢乔本该也来赴宴,徐来却怎么都寻不到人。
陆玦垂了眼眸,道:你莫着急,我知道他在何处。说罢,他抬首看向天子,天子遥遥对着他点点头,陆玦恭敬地朝天子抱了个手礼,便转身对徐来道:我们走罢。
徐来睁大了眼睛:走、走?陆大人,您告诉奴一声我家殿下在哪里便是了,奴去寻他。陆玦是今日宴上的主角,实在不太合适离开。
陆玦却直接起了身,道:无妨。反正,他已经在这宴上走了过场,此时走和彼时走并无甚区别。
说罢便大大方方出了殿门。几个大臣瞧见了,虽觉得惊讶,却也没有去过问他们陆将军一向洒脱磊落,从不将功名利禄放在心上,此时离席也正常。
言瑛瞧见陆玦的身影,看向厉鸣悲,厉鸣悲却只饮下手中的酒,看了眼高座之上的天子和皇后,道:再过会儿,陛下也该离席了。言瑛一愣,似是想到什么,便点点头。
凌道远坐在席上,一杯一杯喝着酒,面上早就浮了红,顾望在一旁看着他,此时便伸手捏了他的腕,凌道远不耐烦地看向他,顾望便道:你打了胜仗,却不痛快么?
凌道远半醉半醒之间听着他的话,此时便只当自己全醉了,他道:打了胜仗老子当然痛快了!只是他垂了眸:我只是不痛快这世间的阴差阳错和造化弄人罢了。他将对方的腕拂下去,有些不耐烦地嘟囔道:你莫要扰我不是你说的么,难过的时候要喝酒
说罢便又将手里的酒倒入口中。
顾望为他满了酒,又朝他举起酒杯:我陪你喝。
凌道远一怔,他撇撇嘴,还是碰了下顾望的酒杯,又将酒倒入喉中。
凌济在对面看着自己儿子又在与那顾望厮混,又瞧着他那不成器的样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恨不得直接站起来跺脚跺个尽兴。
陆玦负手出了大殿,清凉的风便迎面扑在他脸上,初春的风,虽凉,却到底带了些暖意再过阵子,金陵的桃花便都要被这春风吹开了。
他转身看向徐来,道:你先回府等着罢,我去寻他。或许,我们明日才会回来。
徐来一愣,他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是何事,于是他端端正正向陆玦行一个礼,道:我家殿下,便麻烦大人了。我家殿下心里苦,还望大人,好好宽慰他。
陆玦一笑,道:回去罢。你放心。
哎。说罢,徐来便走了。
陆玦出了宫便寻了匹马,上了马便往梅花山的方向赶去。整座金陵城此时涌满了欢声笑语和灯火烂漫,陆玦却偏偏骑马往那灯火阑珊处而行。
这马倒是跑得快,一个时辰不到,梅花山便到了。
陆玦下了马便将马随手牵在一棵树上,便往一个方向走去。
这梅花山上,自然满山梅花,却偏偏有个地方,栽了几棵有些年头的丹桂。
那地方虽偏僻,却也安静。
等陆玦走至那处,便远远见到前方飘着微小的烛火。
绕过那几棵丹桂,便是一座坟,坟前燃着蜡烛,正是他刚刚看到的微小烛火。谢乔,便安安静静跪坐在那坟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桂花酒的味道。
他上前,朝那坟拜了一拜,便上前站在谢乔身边,将手轻轻覆在谢乔的发上。
谢乔微微侧了身,倒在陆玦怀里,陆玦宠溺地揉揉他的发。谢乔便顺道牵了对方的手,他道:怀瑜哥哥,他应该会喜欢这里罢,等到了秋天,这里的丹桂比宫里的开得还好。
嗯。
我还想在这里种棵松树,再种棵棠棣。乔松,和扶苏,总该种在一处,给他看看。
嗯,种。
母妃的坟也在这附近,那位嬷嬷说我们的鼻尖与母妃的甚像,他们一定能相认。
嗯,你放心,他们会相认。
怀瑜哥哥,我拿了桂花酒给他喝,可这桂花到底是陈年的,这香味到底不地道。
乔儿,今年秋天便有新鲜的丹桂了。
谢乔面上浮出一个柔软的笑:你说得对。到时候我学着为他酿,他一定会喜欢。
嗯。他定会喜欢。
踏、踏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谢乔一愣,转了身,便见他兄长朝他走来,他牵着皇后,皇后另一只手被谢昭扶着,谢昭此时已大了些,面上脱了些稚气,带了少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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