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僮不敢劝,轻手轻脚退下了。
梁尚盯着晃动的帘子,家僮以为他连日劳神公务疲乏了,但其实不是。
他这是想起了已去世的姜铄。
还有,姜钦。
姜铄被擒身死,已船过水无痕,就连姜琨也一再宽慰他,说当时情况如此,你已经尽力了,是孩子命不好,切切不要自责介怀。
那么隐秘的路线都被撞上了痕迹,姜铄的命是挺不好的。事实上也是他命不好,因为事后已反复审查过了,确实没有任何人为的疑点和痕迹。
只不知为何,梁尚总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就是因为这种违和感,他反复回盘当日事情的经过,又把知情者们来回忖度了一遍。
这么一忖度,他不免注意起姜钦。
无他,因为整个事件当中,他是最大的得益者。
梁尚是姜琨承爵后才来的,他没刻意打听过什么前尘旧事,但是吧,老侯爷和前世子同一年病笃和意外身故,这么大的事他总是有所耳闻的。
再有一个,他发现姜琨对侄儿的态度有些微妙,是极疼爱极看重的,但始终拢在身边没有放出去。
梁尚是个聪明人,他隐有所觉。
在这种前提下,对于姜钦这个最大得益者,他难免生了几分疑心。
不过一直以来,他谁也没说,兹事体大又涉及主家阴私,在无任何佐证的情况他很快按了下来。
直到今天。
又是兵权。
当时一听他心中思疑不禁又多了两分。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真的,加上娄兴那四万兵马才七万,翻不出什么大浪。
最终,他还是没打算将疑心透露,只招来亲卫,耳语吩咐几句,“仔细些,切切不许惊动。”
他让人私下留意一下姜钦。
……
再说姜钦。
中帐军令下,他和姜错持兵符去接掌了娄兴麾下兵马,由于事前通过气,所以很顺利。
娄兴麾下部属奔袭才归,二人紧接着忙碌起统计伤亡慰问医帐等等战后事宜。姜钦丁点没有把姜错撇下,而是很仔细地指点,又说了许多窍门,兄弟两个一起把军务处理妥帖。
姜错很感激,娄兴两个弟弟见了也满意。
二人忙到深夜,才算暂告一段落,姜钦把堂弟送回营帐,又笑着安慰和褒赞几句,才转身回去。
冯平一直压抑着喜色,入帐后再按捺不住,他有些激动:“事成了!”
他们的谋算,今日终于跨上了一个新台阶。
姜钦情绪也有些高,姜错一个小儿,他有自信能轻易摆布。今日娄兴四万,再有他明面上的三万,然后加上贾布三将手里的十万亲信军,共十七万。
已占据青州军的三分之一兵力。
到今时今日,终于达到他的预期,动手的成功几率提上来了。
只要操作得好。
他会如愿以偿的。
“姜琨。”
这个名字在唇齿中咀嚼而过,他摩挲着右手腕上的佛珠串,骤然收紧,“二十年了。”
冯平有些担心:“主子?”
姜钦很快恢复平静,手松开,一颗颗捻着珠串,问起其他事,“徐州那边有何进展?”
冯平禀:“暂无,徐州一切如常,并不见异样,裴大公子初十还去了常邑盐场,据探是盐场出了些乱子。”
这样吗?
姜钦皱了皱眉,难道真不是并州那边来信?
他直觉不是这样的。
且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莫名感觉,仿佛有什么出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这让他有些不安。
想了想,姜钦吩咐铺纸。
提笔蘸墨,他决定写一封信给裴文舒,试探一下。
“伯启贤弟,一别半载,愚兄思弟久矣,……”
信重有思念有感叹,情绪并不高。姜钦低叹,他不得不和姜萱姐弟为敌,痛苦,难受,有时候又觉得很茫然,夜里辗转不能寐,翻身而起,却是写了此信。
信重除了诉说苦恼,还忧心姜萱姐弟的安危,叹这个难解的局面到最后,他才勉强收敛,略问了两句裴文舒近况可好,年关将至可是在忙碌。
信中过半内容涉及裴文舒心坎上的人,不经意的试探就藏在字里行间,按照姜钦对裴文舒的了解,他的回信,很可能或多或少带回一些他想要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