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作为浣剑门半个掌权者,他完全清楚这件事的始末,知道纪微并不是故意在自己身上携带无色无味、唯有特殊灵宝才能检测出的幻尘菇粉末的。
纪微作为门主纪磐的私生女,连母亲都不知道姓甚名谁,在浣剑门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纪拓有很多无聊又卑劣的兄弟,非常乐于以欺负弱小彰显自己的强大。他从不会主动参与进去,但是从未出手阻止过。纪微就是这样一个信奉弱肉强食的门派内部的牺牲品,从小到大,她在别人的霸凌下战战兢兢成长,习惯了一遇到指责、第一件事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哭泣示弱求饶的生存方式。
而更可悲的是,纪微天赋还不错,在围棋上尤甚。她应当是热爱围棋的,就算那些人将棋盘折断,将棋子扔进茅坑,过了这么多年,纪微从未放弃过。她突破金丹期之后有能力参加燕台集,自然而然地在燕台文会上报名,希望能够以此获取转机。
但她的兄弟、甚至还有一些姐妹们,并不这么想。他们暗中策划这一切,迫切希望看到纪微唯一的希望被打破,看到她身败名裂,看到她绝望的沉沦,看到她痛苦又不甘的放弃,不得不回到以前的艰难生活。
纪拓对此是持反对态度的。
因为这会抹黑浣剑门的声名,而浣剑门是他的所有物。
但一如既往地,纪拓也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他的兄弟们被教训怕了,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也知道纪拓在和自己无关的事物上,冷漠到让人恐惧。纪微一个个体受到的损害,对门派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纪拓只考虑了片刻功夫,就决定放任自流反正如果让那群蠢货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还不知道能惹出多大的麻烦。
眼下好歹可以内部消化。
严格来说,比起连名字都要回想一阵才能说出口的纪微,纪拓更关注温勉。
这是从上一世沿袭下来的习惯。
温勉动了。
纪拓注意到有不少暗怀目的的人,在观众场上带起节奏,遥指南陆两大门派沆瀣一气,扰乱秩序,德不配位。
他们说的太大声了。温勉听到,远远地侧过头,平静道:那么,我来代替她参赛。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还不等主办方镜月阁发话,观众席上正和梅光济聊天的龙王一敲拐杖站起身,身后的毛领斗篷宛若流水般流畅地垂下,拖至地面却不染尘埃。他大声笑道:老朽觉得不错!反正这位温道友也是这届燕台文会的参与者,既然没有奖励仅看名次,让他参与又有何妨?
大乘期的气势随着他传音全场自然而然的倾泻出来,坐在他身边的修士噤若寒蝉,半个字也不敢开口。
梅光济手里还提着暖鹤斋的点心,浑不在意对温勉道:你愿意去玩的话,就上吧。
两大前辈一齐发话,自然没有人敢于反对。
负责人连温勉的水平都没摸清出,光速整理好赛场,将抽签上纪微的名字替换成温勉。
纪微仍然在哭。
温勉走过她身边的时候问道:幻尘菇的粉末是你下的?
纪微差点没反应过来,一边哭一边摇头,努力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温勉道:之后我们单独来一盘。
浣剑门的姑娘愣住,猛然抬头和温勉对视,哑着嗓子磕磕绊绊道:好、好的!
她透过红肿的眼皮看到面前漂亮的年轻人随口说道:之后的燕台集加油。
从来没有人和她讲过这样鼓励的话,哪怕是以漫不经心的语气。
纪微反而慢慢止住了哭声,直到温勉走到赛场中坐下来,她才平缓下来呼吸,调整着体内的灵气将身体上的不适抹去,轻声回应:谢谢你。
可能有时候让人不至于跌入绝境的,只是偶然路过的陌生人随手递出来的一根稻草罢了。
因为是重新抽签,温勉的对手不是萧东晟。
上一届的棋道第四已经雄赳赳气昂昂的坐在另一处,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了。
温勉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修士微微一笑,礼貌道:请。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悲伤的故事:
上一届萧东晟同学拿了全班第四,今年第一名缺考,他准备抢前三。
结果考前班里来了个插班生。
第五十六章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下方的比赛进行到如火如荼,拓跋暠意味深长地对着卧沧山掌门梅光济说道,不光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来老朽的相貌,小小年纪便有元婴期的修为,看上去对于这些杂学颇为精通。
梅光济垂着视线老神在在:过奖。
龙王紧盯着他看了片刻,了然笑道:你根本是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多吧?
哼。梅光济道,你以为我是你这个除了修炼之外万事不管的挂名掌门吗?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直到底下的抽签换了两轮,参赛人数骤减,比赛时间也逐步延长,对战场面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起来,场上几个水平不济的年轻人紧皱着眉头,额头隐隐冒汗。温勉仍旧面上含着笑意,轻松自如的样子。
龙王说:老朽一见他的笑脸,不知怎么就想起当年战场上预见的一个妖修。
梅光济:实力没你强但把你骗得底掉那个?
拓跋暠斥道:别说的那么大声,别人都看着呢。老朽就是想说,你们袭常峰一脉净出老实人,在这一辈怕是变异了。
贺惊帆是个好孩子。
哦,他啊他若不遭逢变故,以那种坚韧不拔的性子和天生的悟性,早晚能到我们这个境界。
啧,梅光济啧了一声,看来北地这些年也不安稳,不然你怎么都开始关注我们南陆的事儿了?还说的这么清楚,往年你可从来不在意这些修真界的小辈。
场下温勉又胜了一轮,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这个后起之秀,纷纷猜测他能够走到哪一步。
拓跋暠沉默片刻,他和梅光济都不懂围棋,充其量能明白谁胜谁负,凑个热闹而已。这时候一边望着懂棋的人的脸色,一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有个我们北地这边儿的小孩儿,前两年加入了黄鹤楼?
梅光济面露惊色,顺手布下隔音结界:你确定?黄鹤楼的消息你也这么肯定?
黄鹤楼楼主前两日来寻医圣。龙王淡淡道,我虽然不管事儿,但这么了不起的人物出现在了老朽管辖的地方,少不得要多看上两眼。他来为自己的属下寻药。那孩子叫支涿,是前两年出了纷乱的雪山圣所中逃出来的弟子,活过了八位大神官的追杀,怀揣着师弟的骨灰逃进了西陆。
他是当年在北地之战中加入雪山圣所的孩童之一,一直以来和他师弟相依为命。
后来因为一点利益纠纷,他被他师弟联合外人背叛。在亲手解决了叛徒之后,他在前往燕台集的路上转向,一路奔向蜀州,被黄鹤楼楼主亲自捡走。
梅光济道:若是如你所说,黄鹤楼这么多年也没想过医治他的伤,怎么会突然去北地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