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故跟第一位有缘人【亮剑】私聊,沟通好之后拨通电话。
很快,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出现在屏幕中。现在是大年三十晚上,很多人都在家中看春晚吃年夜饭,但是亮剑异于常人。
他头上戴着安全帽,面上有些灰扑扑的,只有一顶路灯勉强照亮他的脸。
背后是正在修建的高楼大厦。为了保证修建过程顺利进行的脚手架裸露在外面,明显还没有完工。
亮剑拿着手机,气喘吁吁地朝前走,脸上有一些显而易见的急促。
周围还跟这个年纪相仿的男子,脸上非常惊慌。
亮剑发现直播间连通了,手机上出现安如故的身影,心里的大石稍稍落下一点,像找到救星一样连忙说道:“哎哟,主播,你简直就是我的及时雨啊。我刚碰上大麻烦,就抽中了奖,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欢迎第一位大冤种!新年快乐!】
【明明今天早上才看完一次直播,还是这么想念倒霉蛋,哈哈哈。】
【你别跑了,镜头好晃,已经在晕了,有话好好说。】
亮剑余光瞥见观众在欢迎他,心里像吃了黄连一样发苦,长吁短叹,脚下的动作不停:“我以前也是欢迎冤种的一员,没想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我终究是没逃过啊!”
他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回头看了看,见没有人之后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回过头来朝着镜头诉苦:“我是个包工头,今年大年三十晚上,我本来应该在家里跟孩子吃年夜饭、看春晚。谁知道工地值班的人突然跟我说,这里出了怪事,我放下筷子就紧急赶到工地来了。”
他平时经常看评书,还自问自答起来:“你们猜猜我碰到了什么事,我觉得你们这辈子都碰不到这么邪门的!我朋友都被吓坏了,只有我一个人胆子大,敢陪他来看看情况。”
原本嘻嘻哈哈的观众被亮剑搞得浑身一颤,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起来。
【你叫我猜我就猜,那我还有面子吗?】
【我靠,我听说工地容易出现安全事故,你们工地不会死了人吧?】
【福尔摩斯在此,要是死了人的话,包工头怎么可能还在直播间,肯定找警察去了。】
亮剑瞅着弹幕的猜测,狠狠摇头,语气激动地说:“我们工地没死人,不过之前挖出了死人呢。”
直播间的观众:“???”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大年晚上听邪门故事,真特么的刺激。】
【这比春晚燃多了!】
【有缘人想开点,我们国家历史源远流长,人可绕地球一圈。哪个地方没死过人,有什么可稀奇的?】
【有缘人当然得慌啊,这底下不会是个古墓吧?要是个大型古墓的话,那这个工程可能就无限期拖延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是个土木狗,说多了都是泪。】
【古墓?主播,你来业务了!】
观众越说越激动,以为底下是个古代墓葬。
然而亮剑却缓缓摇头:“你们说的是那种王侯将相的古墓吗?不是那种古墓。”
“我们挖出来的都是森森白骨,我怀疑底下是个乱葬岗!
这种古代乱葬岗有什么值得保护的?等过完年,我得跟他们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亮剑长得有些肥胖,挺着高高的将军肚,喘着粗气说道:“我们工地碰到的怪事还不止这一件。今天值班的人跟我说,他在巡视的时候,碰见了鬼打墙,在楼上绕圈怎么也出不去。
他只能乱转,然后突然有人把他往后推了一把,他脑子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居然站在电梯口!”
“那个电梯还没装上,只是个深井,足足有三十层楼啊。要不是有人把他往后面推了一把,这要是掉下去,肯定就摔成肉酱了!”
“但是奇怪就奇怪在,他今天是一个人来巡查的,根本没有人陪着他,哪有人能推他呢?”
“所以呀,我们都怀疑是撞鬼了!”
他旁边的人重重点头:“我就是那个人,我敢发誓,我绝对没说假话。我当时怎么都找不到楼梯下去,好不容易找到楼梯的时候,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原来面前根本不是楼梯,而是个深井,我差点都被吓尿了!”
两人的话让直播间的观众吸了吸凉气。
【妈呀,我掐指一算,你们撞鬼了!】
【属实是倒霉蛋了,天山鸟飞都没你这个冤大头绝。抱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鬼还有点良心吗?虽然一开始戏弄别人,但最后还是收收了,总算没有酿成大祸。】
【那也是个害人鬼,主播快收了这个妖怪!】
亮剑一拍脑门:“哦哦,差点忘了你的规矩,我这就付卦金。”
“我浑身正气,不怕鬼怪,但我朋友挺怕的,工地还有这么多人,到时候引起骚乱就不好了。”
“主播,麻烦你把那只害人鬼收走,到时候必有重酬。”
安如故和亮剑都在用手机直播,屏幕一晃一晃,又模糊又在抖动,好在能看清面相。
安如故带着小僵尸和卫羽找到地方休息,让她们俩先玩会,随即记下有缘人的面相,掐指算了算。
良久过后,睁开眼睛,眼里闪过诧异之色:“有缘人,你猜错了,这里不是个乱葬岗,比乱葬岗要特殊得多。”
胆子很大的亮剑愣住了,面上有些不在意:“我们挖出来了几具尸骨,他们穿得特别朴素,衣服都腐烂得看不出形状了,能是什么有钱人,不是乱葬岗是什么?”
安如故顿了顿,吐露出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答案:“这是战争之地。”
“战争之地凝结着煞气,还聚集着将士们的杀气和戾气。这三种气凝结不散,直冲云霄,已经成为绝佳的养尸地。”
亮剑:“!!!”
直播间的观众:“!!!”
【我的天啊,大凶之地啊,裹紧我的小被子。根据地府法则,鬼怪不能伤害被子里的人!】
【妖魔鬼怪退退退!】
【有一说一,这种士兵鬼是不是比普通鬼能力更强?】
这一下,不光是直播间的观众被吓坏了,向来胆子大的有缘人亮剑心里也直发怵。
他吞了吞口水,罕见地有些紧张。
原来不只是一只鬼,而是个战场啊!
那岂不是有成千上万的鬼?
他顿时感觉周围阴森森的,浑身如坠冰窟,熟悉的工地仿佛变成另一副模样。
亮剑浑身起鸡皮疙瘩,紧张起来,声线有些颤抖,跟之前淡定的模样判若两人:“我还以为只有一两只鬼呢,那怎么办?主播你要救救我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跟朋友飞快朝工地门口跑去,不愿在这地方多待一秒。
在这里值班的朋友哭丧着脸抱怨:“我听说现在遇到特殊事件可以报警,案件转到什么特管局,我让你找那些人来处理,你非说要自己来看看,说什么你不怕鬼、鬼就伤害不到你,你不是胆子很大吗?跑什么跑啊?”
亮剑脸上尴尬极了:“我哪知道这是个古战场啊,这里的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而且还不止一只。我再不怕鬼,也受不了这么多鬼!”
“叫你逞强,我就不该信你,到这里来。要是今天出了什么事,我家人怎么办啊?他们还在等我回家过年呢。”
“我家里人也在等我回家过年,好不好?”亮剑非常心虚:“你别担心,我运气好抽中了奖,主播会帮我们的,不管是什么恶鬼,碰到主播都得跪。”
安如故拿稳手机,看着屏幕中的有缘人,见他跑个不停,制止道:“你别把镜头对着你自己,现在把镜头转过去,让我看看你后面,我感觉他们好像不是恶鬼。”
不是恶鬼?
亮剑愣了愣,出于对主播的信任,他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将手机对准身后。
安如故闭上眼睛,掐起指诀,仔细算了算,眉头微皱:“我知道了,其实这里不算古战场,而是个现代战场。”
“建国之前,外国侵略者肆虐,你所在的商城是前线。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剧烈的交战。尸骨被泥石流掩埋,但是魂灵未散,也没有投胎,成了孤魂野鬼。”
亮剑:“!!!”
直播间的观众:“!!!”
她话音刚落,众人陷入呆滞。
原本凶猛的弹幕停了好半天,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发弹幕。
【所以有缘人挖出来的是英雄们的尸骨吗?衣衫褴褛,破旧不堪,哭了。】
【呜呜呜我的眼泪怎么自己流下来了,那个时期真是国难,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为祖国流血流汗。只从历史书上看,都觉得难受。】
【唉,这不是流眼泪,这是眼里进了沙子。】
亮剑整个人僵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头盘旋着复杂的情绪,眼睛有些酸涩:“竟然是那个时期的战场吗?那我不慌了……”
他害怕恶鬼,但那些为国家而战的人是英魂啊,英魂有什么可害怕的?
“嗯,你要是不害怕的话,现在往回走,刚刚那里有个凉亭,让我仔细看看这个战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就去!”亮剑说不害怕就是真不害怕,撸起袖子,脚步调转过来,朝回走。
他的朋友也不怎么害怕了,那些是保卫国家的人,怎么会害他们呢?
至于鬼打墙……英魂们太无聊,戏弄一下他也不是大问题。
他们原路返回走到凉亭,按照安如故的指示,将手机对准东南的方向。
安如故定睛看了很久,没有说话。
亮剑等得急了,特别想知道安如故看见了什么,忍不住说道:“主播,你是看见了那些英魂吗?能给我也看一看吗?”
“你不害怕?”
亮剑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说:“不害怕啊,他们是最可爱的人。我的爷爷是个老兵,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我从小听他讲那时候的事情。”
“他说他本来应该死的,当时有个战友把他从战壕拉下来,躲开了子弹,可是战友后来却死了。他一直跟我说自己这条命是战友给的。”
“他说部队伤亡很大,每次打仗过后都会补充很多新人,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娃娃。新兵没有见过血,听到敌人开炮就乱跑,还没见着敌人的面就被炸死了。”
“老兵虽然有很多经验,但死得最快。碰上难打的硬骨头,就是他们顶上的时候,敢死队的死亡率最高。”
“比起那些创下赫赫军功的人,我爷爷的经历很平凡,打完仗之后就回家结婚了。但我还是很崇拜我爷爷!”
旁边的朋友眼里满是憧憬:“我也想看看那些英魂长什么样子。”
安如故见他这么想看,索性从背包中掏出朱砂黄纸,画了开眼符咒,让他们暂时拥有阴阳眼。
刹那间,另一个世界出现在面前,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
当看清眼前东西的时候,两人像是脚底灌了水泥,在地上生根发芽,无法动弹。
整个战场全是黑压压的士兵,好像洪水一样。战场赫然分为两半,泾渭分明。一半的人穿着蓝色又简朴的衣衫,另一半人穿着绿色的裁剪良好的衣裳。
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不绝于耳,刀剑相击,满目血肉横飞,血迹在空中抛洒。
一个蓝衣兵满脸血污,污渍斑驳。喉咙难以遏制的发出痛苦的□□,身上不断往下淌落着鲜血,身后满是血腥的印迹。
他倒地不起,很快又站了起来,眼中透着决一死战的冲天豪气,挥舞着带血的兵刃,飞快地冲向敌人。
一望无际的战场犹如人间地狱,遍布硝烟,火光映照出一片血红。
亮剑依稀能从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听到英魂们的话,也听到了另外一个国家的语言。
亮剑看到这么惨烈的战场,眼睛闪过水光,忍不住朝着战场大喊:“杀杀杀!杀光这些混蛋!”
他们国家的士兵确实这么做了,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亮剑,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亮剑喊得声音嘶哑,良久过后才意识到别人好像听不见自己的话,定睛一看。
敌我两方的士兵都在机械性地重复两动作——拼杀和倒地。
他们的眼睛杀的血红,仿佛眼前只有敌人,根本听不见其他的东西。
亮剑陷入呆滞:“主播,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听不见我说话吗?这跟我想象中的鬼魂不一样啊。”
他之前常常蹲在安如故的直播间,见过几次有缘人撞鬼。虽然没有阴阳眼,看不清鬼长什么样子,但是听安如故的转述,那些鬼聪明得很啊。
这些英魂跟侵略者怎么和机器一样?
安如故掐指算了算,轻声叹息:“我之前在直播间说过,鬼怪在人间待久了,难免阴气溃散,失去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