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少年面不改色地跨过地上的上百只断手和枯枝败叶,踩在谁的后背上,让这具尸体的脊椎骨发出咔擦咔擦的脆响,寄生在腹腔的菟丝子被迫挤出口中。

崔左荆将洗手池里的两颗烂头随手扔进塞满头发的马桶里,打开生锈的水龙头。缺水的刺刺声响后,浓稠鲜红的血流淌出来,带着股无法忽视的腥臭。

崔左荆耐心等了会儿,水龙头里流出的液体逐渐清澈,他才涮了涮杯子,接上半杯水,随手将不知何时转向他后脑方向,长着大嘴涎水直流的腐尸拍到另一边。

崔左荆在墙上抹了把手上的尸水,又洗过手,才再一次踏着断肢和植物的茎叶,走出卫生间,细心地带上了门。

少年端着水杯到了床头,将盛放的风信子插进杯口,成了一株盆栽。

董征敏锐嗅到他身上飘出的尸体臭味,轻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继续状若无事地和温宝山交谈。

事实上董征全程都没说上几句,温宝山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虽然因中风说话有些不太利索,但从他的谈吐中董征能够明确感觉到,温宝山是个高级知识分子。

我都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除了医生护士之外的人了。温宝山感叹道,他望着鲜艳的风信子,轻轻叹了口气。

联系方才在楼梯间里听到的绿萝和医生的对话,董征心里有了隐约猜测,他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这些天里都是谁在照顾温叔啊。

温宝山转过头,苦笑就我自己。

艾伦此时也入戏了,董征和崔左荆一个装的比一个像,他混在两人中间,也没那么紧张啊,那岂不是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没办法,要是有很不方便的事情可以拜托医生护士,他们人都挺好的,实在不行,过两天我看看能不能请个护工。

那您孩子呢他不过来吗

他在上海,工作忙,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有时候老板一个电话就得过去,连自己孩子半夜发烧都没法带着去医院,哪还有时间过来看我。温宝山叹了口气,他压力也很大,养孩子还要还房贷,我这个做父亲的,只能尽力少给他添些麻烦。

崔左荆抬眸和董征对视一眼,都没有去问温宝山妻子的问题,刚才的全部对话中他都没有提到过妻子,想来离异或者对方不在了。

董征将沉重的话题揭过,按照目前的进展,只要他们能够解除温宝山的执念,秘境之行就可以结束了那正好我们今天有时间,温叔有什么话可以和我们聊。

那你们可千万不要嫌我烦。温宝山歪斜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我年纪大了,也没人愿意和我聊天,平时就只能和养的花说一说,每次我都想,要是它们也会说话,那该多好啊。

崔左荆谁说它们不能说话呢我们上楼的时候还遇见了一株会说话的绿萝呢。

温宝山一愣,随即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狂热的欣喜从他眼中涌出你、你也能听到它们说话

果然。

我们都听到了。董征道。

温宝山语无伦次你们,你们难道不会觉得很奇怪吗,植物怎么可能会说话我第一次听到时,都觉得我自己疯了,给医生说,他也觉得我精神可能出了问题,让我去做心理测试。

这个世界上的人总会下意识将所有他们不能理解的事情当做异常,当异常出现在身边时,怀疑,排斥,否决都会随之而来,但殊不知那都是超凡的力量。崔左荆轻轻碰了碰月光女神的叶片,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察觉的

我住院的第八天,一个人太无聊了,我就像往常那样对着这些花说话,结果听到特别微弱的声音,我还以为听错了,过了许久,才发现她在回应我。

我实在太想和谁说话了,就和她聊了一整个下午,她脾气很好,总会耐心地听我说,聊一些她觉得有趣的事情,告诉我她还有一个朋友,第二天这株月光女神就加入了我们。

温宝山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眼眶中的茉莉花轻轻颤动,那频率像在对他说些什么。

温宝山静静听了会儿,点点头,又道在这之前,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觉得可能是自己脑袋出了问题,把事情告诉了医生,但也没检查出什么结果。

后来我特别想晒太阳,就连午睡时都不愿意拉上窗帘,喜欢洗澡喝水,吃东西越来越少,医生说这是因为我身体在逐渐虚弱,但我知道,并不是那样。

直到某一天,我发现我发芽了。

最开始,是从指尖长出了嫩芽。

温宝山吓得要命,然而那些嫩绿的,柔软的叶子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看到,在医生护士眼中,他依然只是个普通的偏瘫患者,除此之外,身体毫无异样。

叶子越长越大,最后甚至鼓出了小小的花苞,温宝山惶恐异常,茉莉和月光一直在安慰他,告诉他没关系的,你只不过是更加像我们了而已。

惊慌和恐惧层层包裹着他,对阳光和水的渴望愈演愈烈,当这些情绪和热望浓烈到足以冲破理智时,疯狂冒出头来突然有一天,他想通了。

与其每天生活在医生和护士异样的眼神和孤独中,不如接受所看到,所听到的一切,把那些当做常态,他们感受不到,并不代表真的不存在。

宁愿当个放纵的疯子,也不要继续在孤独中逐渐崩溃。

在还没完全瘫掉之前,温宝山经常会在医院里走一走,发现每一株植物都有它们自己的灵魂,它们有的暴躁,有的温顺,有的整天喋喋不休地嘟囔谁家孩子在走时又把杯子里的水偷偷倒进花盆里了。

那时候我就想,也许老天真的垂怜我,在我最孤独最需要倾诉的时候,给了我那么多朋友,虽然那会让其他人觉得我是个疯子,但,我真的很开心。

说到这里,温宝山停了下来。妻子离异,唯一的孩子远在他乡自顾不暇,他中风后被同事送到医院,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无依无靠,不敢给孩子打电话,生怕会打扰他工作,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同事和朋友们过来看他,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和生活,顶多在这里待上一个小时。他们走后温宝山无聊得连电视都不想看,年轻人喜欢的手机对他来说也没有吸引力,更多时候只盯着天花板默默发呆,自言自语。

五十三岁,突如其来的疾病让温宝山被迫停止工作,也终于真切告诉了他,什么叫做被世界遗忘。

还能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后来我偏瘫越来越严重,几乎无法自行走动了,身上越来越多的地方长出花来。有一天,茉莉问我愿不愿意变得和她们一样,成为她们永远的朋友。

崔左荆你答应了

对,我答应了。温宝山费力地想要抬起胳膊,却根本做不到,只得对董征道,能麻烦帮我把被子掀开吗

董征起身,将他盖在胸口之下的被子掀开。

从腹部往下,属于人类的身体消失不见,植物棕绿色的茎从每一寸皮肤生长出来,淹没了腰胯和双腿,蓬勃的绿叶伸展着,洁白的花一簇簇,鹅黄的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温宝山整个人就如同一株巨大的茉莉,生长在了病床之上。

病态的,美丽。

然后我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第28章身后事【八更】

沉默。

董征浑身紧绷,尽管已经有所预料,温宝山的模样依然让他想到走道里那些被植物寄生的尸体。这不禁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正和他们说话的,究竟是温宝山本人呢还是生长在他身体中的植物

温宝山可不知道董征做何感想,他深吸口气,苦笑道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不论怎样我都已经彻底瘫了,没有恢复正常的希望,事情已经不可能更差了,变得和小茉莉她们一样,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接受。

董征您这样会感觉哪里难受吗

不,反倒很轻松除了不能动之外,都比之前要舒服的多。

gu903();崔左荆沉吟片刻,问道在发现自己能够听懂植物说话,发芽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