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婠笑起来,摸摸雪球头顶,“三叔试试,他好似不怕你了。”
萧惕便也学着裴婠将手落在雪球脑袋上,雪球果然对投食者不再畏怕,甚至蹭了蹭萧惕掌心,裴婠很是高兴,仿佛十分乐见雪球和萧惕亲昵,可萧惕看着小小的猫儿脑袋却觉畜物果真愚蠢,被一点食物引诱便失去戒心,若他现在收掌只怕能将它脑袋捏碎。
裴婠笑着道,“三叔,是不是很招人疼?”
萧惕看了裴婠一眼,“嗯,招人疼。”
你更招人疼。
萧惕看了一会儿猫儿吃鱼,雪球也不怕人的随意走动起来,萧惕便又重新落座,没一会儿,雪球竟然跳上了榻几,猫在他了身边,裴婠很是高兴,“三叔,雪球倒是喜欢你。”
萧惕心性冷硬,这小猫儿便是再惹人怜,在他眼底也不过蠢物,可他实在不愿扫了裴婠兴致,一旁裴琰却在抓自己手背,“这小东西性子乖张的很,凑上去它不理,不理它它反而亲近,瞧瞧我这手背——”
裴婠一看,只见裴琰手背上被抓过的伤痕旁边起了一片微红,裴婠一讶,连忙道,“哥哥受伤得上点药——”
裴琰只觉一点小伤根本无需挂怀,裴婠便将裴琰硬拉了走,她兄妹二人一离开,暖阁之中就只有萧惕和雪球,萧惕眸色微凉看着雪球,雪球也望着萧惕,一人一猫对峙片刻,萧惕叹了口气没再管它。
宋嘉泓是广安候府世子,与裴婠乃是表兄妹之亲,因嫡出世子身份,甚至比宋嘉彦还易求娶裴婠,然而他知道,前世的宋嘉泓几年之后便会病逝。
萧惕眯了眯眸子,并未将宋嘉泓放在眼底,可真看到裴婠将宋嘉泓送的东西如此宝贝,心底到底吃味儿,可叹她的小侄女如今还一口一个三叔,每次看着裴婠看着他的眼神那般澄澈,他都有些下不去手。
等裴婠再回来,便发觉萧惕喝着茶,雪球趴在他身边伸着懒腰,场面很是温馨,她心中一软,只觉眼前的萧惕仿佛脱胎换骨了。
裴琰看着手背上的伤痕哼了一声,“小东西倒是厉害,如今还小,等再大些岂非更会挠人?”
这话却说得裴婠心头微颤,因为前世的雪球没能长大,它在广安候府没养多久便死了。
猫儿到底是玩物,不多时裴琰便和萧惕说起了正事,裴琰皱眉道,“青州案只下了青州知府,再往上却是难查了,也不知指挥使是怎么个打算。”
青州案由金吾卫查办,岳立山带着人去了一趟青州,荡平了和反民勾结的夜狼山匪营,又拿了大大小小数十官员,这些官员要么在反民起义之初渎职未及时上禀,要么便是在去岁的赈灾之中结党贪腐,赈灾钱粮本就有限,官员们从上至下一层层贪腐剥削下去,最终到灾民手中的不过杯水车薪,灾情得不到缓解,这才酿成了大祸。
然而查来查去,最终只查到了青州知府何廷生身上,被金吾卫拿住的当夜,何廷生畏罪自杀,至此,线索便断了大半,而流窜至京城的郑世楼等人也被人灭口,想再往上查,难如登天。
裴婠听他们谈起了朝事,当下竖起了耳朵。
萧惕狭眸道,“朝中贪腐早已蔚然成风,陛下明知此事,却从不下令严查,此番没了线索,想来他会继续息事宁人,岳指挥使便是想继续查,也束手无策。”
裴琰无奈道,“自古以来改朝换代,无不是因贪腐而起,朝廷奢靡成风,百姓却苦不堪言,若再如此继续,青州反民便只是个开始。”微微一顿,裴琰神色一冷,“还有皇城司盯着咱们,此番未揪出幕后之人,只怕要借机针对。”
裴婠如今不担心萧惕再和皇城司有何关联,听他二人说起青州案,她只想到了昨日在广安候府所见,元氏欲留萧惕在侯府用晚膳,没多时便有人来请,出来时裴婠落后一步,低低的和萧惕说话,“三叔,我昨日去广安候府,遇着了柳家的家主。”
萧惕步伐一慢,“柳家可是去找侯府帮忙了?”
裴婠微讶,“三叔知道了?柳家的铺子被查封了许多,昨日他是去广安候府求救的,不过姑祖母不曾理会他。”
萧惕唇角牵了牵,“他们贩卖私盐乃是事实,早晚会有被查出来的一日。”
裴婠望着萧惕,声音压得更低了,“是三叔吗?”
萧惕不语,只笑睨着她,裴婠一下明白了,“果然是三叔!我就知道……可查私盐贩卖乃是地方官府和京兆尹的事,三叔如何能干预?”
萧惕高深莫测的,“柳家助宋二公子为非作歹,如今虽找不到他们和青州盗匪勾结的证据,可我也不能让你白白受了委屈,三叔对你可好?”
裴婠一下愣住,萧惕救了她,又为她费尽周折暗地调查宋嘉彦和柳氏,如今还让柳家栽了跟头,可谓断了宋嘉彦臂膀,这般尽心尽力,已非一个“好”字能尽述的,她巴巴的望着萧惕,忍不住道,“三叔对我自然好,只是三叔做了这么多,这恩情可是越发大了。”
萧惕听的发笑,“别担心,有你报恩的时候……”
古人云施恩不图报,可萧惕却分明不这样想,他这般坦荡荡的似有所图,裴婠却反而不害怕,只是有些发愁,“就怕恩情太大,我报不完。”
就是要你报不完。
萧惕神色莫测的望着裴婠,到底没把话说明白,只是道,“我既是你三叔,又得你三分信任,护你周全自是应当。”
裴婠眨眨眼,“三叔说错了。”
萧惕挑眉,裴婠便道,“我对三叔可不止三分信任。”她举起双手来,“十分,我对三叔分明是十分的信任。”
萧惕大笑,忍不住在她发顶抚了抚。
……
广安候府中,柳氏正在宋嘉彦面前哭诉,“彦儿啊,事到如今,你舅舅若是真的进了大牢,咱们可算是一点依仗都没了,你比我在你祖母面前有脸面,好歹为了你舅舅去求一求你祖母啊,你想想你舅舅帮你做的那些事,想想你未来的打算!”
宋嘉彦刚从郑世楼等人逃脱的恐惧之中解脱,却不想柳氏竟然惹上了贩卖私盐的官司,在大楚,贩卖私盐乃是重罪,如今虽没有铁证,可官府也不是傻子,怎会信柳承志那帮人带货的谎话,查封铺子是第一步,接下来一旦找到铁证,柳承志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裴老夫人厌恶柳氏,他如果为柳承志求情,便只会带累了他自己。
宋嘉彦眉头狠皱,“舅舅竟然去碰这些买卖,难道没想过今日?祖母对柳家什么心思姨娘比我更明白,让我去求祖母,岂非让我在祖母面前也没脸?”
柳氏哭道,“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你舅舅蹲大牢吗?”
宋嘉彦烦躁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忽而一停步,“姨娘为何不去求父亲?”
柳氏叹了口气,“我何尝没有想过,可是你父亲一直听你祖母的,这么大的事,你父亲怎么可能不顾你祖母的意思偏帮柳氏?”
宋嘉彦面上却带着几分不屑,“府中的确是祖母掌权,可父亲前两日才在工部升了职,这几日正在兴头上,姨娘此时找父亲,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当初姨娘如何令父亲纳了姨娘,今日便还能使的父亲就范,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柳氏眨了眨眼,当初她自然使了许多狐媚手段,可这些年裴老夫人对她越发厌恶,她为了宋嘉彦,便也不好缠着宋伯庸,平日里竟是比前些年还要安分。
略一沉吟,柳氏只好叹气,“罢了,那我也只能一试了。”
柳氏离去,宋嘉彦看着桌子上柳承志送来的好几封信眉头紧皱,柳承志求救无门,自然也要找他,可这个节骨眼上,他却不能令自己沾这趟浑水。
自从那游方和尚反口害他,他的处境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又如何能再让裴老夫人憎恶他?这几日他缩头乌龟一般的足不出户,却仍然没想出挽回他和裴婠关系的法子,难道他就真的谋不到裴婠了?而他更明白,裴老夫人要给宋嘉泓求娶裴婠,否则也不会请她们过府赏菊吃蟹。
宋嘉彦忽然心念一动,裴老夫人求娶裴婠,一来是因两家有亲她爱重裴婠,二来,只怕也存了借长乐候府之势的念头,如今宋嘉泓是嫡长子,自然为他筹谋,可如果……广安候府只剩下他一个可承嗣的孙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