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雪从前排转过头,见杨擎额头都出了一层汗,连忙把手里的纸递给他,小声说:“你要想吃火锅我明天还给你带,没必要和他抢。”
“那怎么能行,明天是明天的,今天是今天的,反正你给我带的吃的不能给别人。”杨擎嚷嚷。
窦雪一张脸瞬间红了,转过身,把这一刻砰砰直跳的小心脏藏在弯起的臂弯下,许久,才扬起一张还未散去红晕的脸,小声问杨擎:“怎么没看到孙谦尔呀?”
杨擎登时“嘘”了一声,看看四周,这才压低嗓音说:“他出事了。”
“啊?!”窦雪诧异地瞪大眼睛,捂住嘴,急声道,“他怎么了?生病了吗?”
杨擎叹口气,摇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头:“好像精神出问题了。”
“精神?”窦雪下意识联想到了这几年网上层出不穷的抑郁症新闻,一双眼瞪得浑圆,“该不会是抑郁症吧?我听我一个在隔壁三中的初中同学说,他们学校上学期有好几个人自杀,好像都和抑郁症有关系。”
杨擎一耸肩:“不像。”
他说着冲窦雪指指岑野和竹北的方向,低声说:“看到野哥和奶糖没?鹅年前抽查宿舍,在孙谦尔的枕头下找到了一个笔记本,里面没少出现野哥他俩的名字。要说写别人名字也常见,谁没在本子里写过暗恋对象和学习目标的名儿,但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他写完,又在俩人名字上用红笔打了个大叉叉!我勒个去,他这是打从心眼里恨野哥和奶糖啊!什么仇什么怨,要在本本上画个圈圈诅咒人!”
窦雪一张脸惊得由红转白,也顾不上把自己写满杨擎名的手帐本藏起来了,嘴巴都没合上:“我的天!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以前看着他除了不合群阴阳怪气了点,也挺好的啊。”
“也就你们不了解他的女生觉得他还算好。”杨擎此刻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觉得孙谦尔生病了自己理应同情,一方面却又因为他做过的事实在同情不起来,“他这人学习快学傻了,自理能力基本为零,我和他宿舍的那半年里,从来没见他换过床单被罩,更别提洗衣服洗袜子了,臭得能生一窝苍蝇。还好我及时抽身搬走了,但我必须得严肃声明,这件事给我的幼小心灵造成了极大伤害,更对我患上洗衣机ptsd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洗衣机ptsd?”窦雪疑道。
杨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因为他的臭余味绕梁三月不绝,以至于我现在看到宿舍的公用洗衣机就会联想到那股臭味,再也没敢用过洗衣机洗衣服,都得劳烦我家阿姨每周跑一趟。”
窦雪“噢”了一声,关注点跟着杨擎莫名跑偏了一瞬:“不过他不爱干净也不是特例吧,你们男生不都不喜欢洗衣服么?正面翻过来换反面穿,一正一反一个季节就过去了。还有袜子,不都是攒到正反面都穿不下去了才会洗,而且还是和所有衣服一起扔洗衣机里洗。”
“谁说我们男生都这样?!这群人里可不包括我。”杨擎豪气地一拍钱包,“我都是一次买十包,穿脏了就扔,从来不洗。”
窦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俩人正在讨论正事,立刻笑不下去了:“那宋老师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把他拽去看心理医生咯。”杨擎拇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估计结果不太乐观,自那天晚上起他就没再回过宿舍,等我们离校的时候,才发现他宿舍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搬走了。”
说到这里,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齐齐叹声气,然后一个转过身继续看书,一个掏出下节课要讲的卷子——周围的喧嚣声渐渐弱了,这些故事就像是他们在奔向大海的路途上偶然遇到的波澜,他们停下来看了一眼,又匆匆上路。
疑问在下午得到了解答。
第40章(吃醋)
下午第一节数学。
宋萼挺着明显干瘪下去的将军肚,左手夹着教案,右手捧着枸杞茶,一脸严肃地走到讲台上,没讲课,而是先公布了一条通知:“从这学期开始,每月月末的最后一节体育课改为心理辅导课,教大家如何缓解学习压力,平时遇到什么问题了也可以随时联系老师,值班室全天候开放。”
班里即刻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有了解部分内情的男生不约而同地看向孙谦尔座位,有啧啧,有了然。
“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大家,孙谦尔同学因为身体原因,行动不便,所以这学期将在家里自学。”宋萼板着脸敲敲桌子,在一众同学诧异的惊呼声里,轻叱,“眼睛都往哪儿看呢,上课!”
教室里的嘈杂声瞬间被讲课声湮灭,岑野抬眸,眼睛极轻地看向前排空荡荡的座位了一瞬,又收回,眼底一如既往的平静。
下课后,憋了一整节课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孙谦尔到底得了什么病。
“行动不便应该指的腿受伤吧?”姜意琳难得加入大家的话题,还以为会有人附和她,没想到话音刚落,就见大家集体沉默了一秒。
“怎么了?”她推推眼镜,诧异道。
“没啥没啥,天真点挺好的,学委你一定要不忘初心,守住你的傻白甜人设。”杨擎笑嘻嘻冲姜意琳比了个赞,转过身,压低嗓音和窦雪他们吐槽,“怎么可能会行动不便?!一听就知道是借口。他那么一个嗜学习如命的人,让他在家看书,还不如杀了他呢。”
窦雪赞同地点点头。
李浩然抓抓鸡窝头,叹口气:“我倒是知道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那你还不快说!”众人瞬间把李浩然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浩然缓缓坐下,鞠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这才幽幽说:“我们两家离得不远,多少了解点内情,听说他爸妈把他接回家后就送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这一查不当紧,什么神经衰弱低血糖心脏方面的病全都有,好像是他偷偷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瞎吃,就类似于什么聪明丸兴奋剂之类的,吃了能让人嗨个一天一夜做题还不困,他还自己搭配了什么褪黑素,估计是那些药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睡眠。”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我靠至于吗?!他都已经是年纪第二了,还想怎样。”
“不,他现在是年级第三。”有人默默插嘴,看眼后排正儿八经的年级第一和第二,一脸羡慕,“我们和神仙cp最大的差距岂止是颜值,特么的是学习。”
李浩然深表赞同,话锋一转,又发出了一声劫后余生的感慨:“虽说我现在这么高兴有点儿不地道,但我还是想说,这件事给我爸妈敲响了警钟,他们终于不再盯着我的学习成绩较真,我今年过了个相当温馨的新年,每天都对我嘘寒问暖大鱼大肉伺候着,生怕我想不开了也买一堆药自个儿了断。”
杨擎飙了句“我靠”:“我说你怎么吃那么胖,原来你吃的人血馒头。”
“你丫才吃的人血馒头!”李浩然卷起一本书朝杨擎头上咣咣砸了几下,“这件事的起因又不怪我,你放眼望去咱班谁压力不大,谁不想考个好大学,我天天刷竞赛刷到吐为了啥,不就是也想上清北!可是人啊,不能想着走捷径,他一边口口声声鄙视着他身边那些相信吃了保健品能长命百岁的爷爷奶奶们,一边自己又盲目相信那些药也能让他考个年级第一,跟那些爷爷奶奶们有什么区别?!哦,有区别,他学过的知识都喂狗了,还不如大字不识一个的爷爷奶奶们。
杨擎朝李浩然竖起大拇指:“废话一箩筐,就一句话说对了,人呐,活在这世上没有捷径。”
“不仅没有捷径,而且方法和心态也很重要。”窦雪托着下巴,看眼一直在学习的竹北和岑野,小声说,“他眼里只看得到山上的人,从来没想过他已经是被不少人仰望的高度了,如果他能多看看山下,放平心态,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了。”
毕竟,人生这条长路,心胸开阔了,路才能越走越宽。
窦雪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孙谦尔有什么资格觉得命运对他不公平,他在努力的时候,大家也都在努力啊,更何况,有很多比他还努力的人结果还不如他呢。
“豆包你说慢点,我当周记的写作素材。”杨擎笑嘻嘻开玩笑,见窦雪脸红,麻溜住嘴,又朝远处比了个干杯的手势,“远程祝福孙谦尔同学早日想开,没事儿少吃药,多喝点心灵鸡汤,夜夜睡好觉,清北不是梦。”
众人笑哈哈地共同“举杯”:“来吧,庆祝我们正式进入高考倒计时500天,为苦逼的青春干杯。”
下午上完课,同学们一窝蜂地涌出教室去吃饭,杨擎左手抱着他的专属小火锅,右手拎着一瓶矿泉水,见岑野和竹北依旧坐在位上,笑嘻嘻凑上前:“野哥,奶糖,你俩还不去吃饭,是打算一会儿出去开小灶?”
俩人都在专心致志做题,没抬头,心不在焉地同时“嗯”了一声。
“啧啧,我野哥长大了,都会约妹纸吃饭了。”杨擎一副深藏功与名的僚机退役样,拆开料包,倒进隔层,又拿起操作手册研究了一会儿,然后严格按照步骤弄完,掏出手机一边打游戏,一边胸有成竹地坐等自热小火锅出炉。
十分钟后,杨擎上手一摸:我勒个去,怎么还是凉的呢?这玩意该不会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