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终究是个出嫁的女人,在村子里说不上什么话,也没本事上山去寻,就只能带着锁头回婆家安顿。
结果那高婆子一听说狗娃在山上了无踪迹,便认定了人死山上了,张口边说是锁头克的,便要将锁头赶出去。
兰子怎么拦着都没用,最后连着她一起被用扫把连扫带打的赶出来了。
兰子没有法子,就只能领着锁头重新回来。没有其他住处,好在新房这里快要完工了,还能住人。这姑侄俩就暂时住在这里了。
狗娃只听个大概,就气的气血上涌。从前就说过,像是高婆子这样的恶妇,是会把没有婆家撑腰的媳妇往死里欺负的。这狗娃不过是在山上没下来,还没人知道死讯,这就嚣张起来了。若是狗娃真的一去不复返,还不知兰子和锁头要遭受些什么。
狗娃喘了两口气,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脏话。
铁蛋靠在门框上,抱着膀子听了全部。
这种人家,还有什么过下去的必要。大燕律法里头,是有合离一说的。到时候婚姻离去,各自婚嫁,两头都不耽搁。
兰子从没听说过这个。她打小听到的,不外呼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初众多男儿中,挑了个最老实的高大壮,以为是个好归宿,结果却得了这么样一个婆婆。她认知力,这种情况,就只能忍了。忍到人老了不中用了,或是恶毒点说,等人死了,就安生了。
这这怎么行
铁蛋当然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什么样的,大户人家的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这种小门小户的穷苦之家。
我知道你从未想过这个,这也正常。不过我听说,京城里头的姑娘们,出嫁以后,若是夫家待她不好,是可以跟娘家说。娘家兄弟将人接走,转头打官司合离。这跟休妻不同。一般被休了的女子名声都不会好,会影响后续嫁娶。不过合理的话名正言顺,可以说是夫妻八字不合,或是干脆是夫家不是良配。这样丝毫不影响女子婚嫁。我听闻,一些娘家强势一些的,闺女出嫁五六次都是有的。一家不行换一家,总会找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
兰子听了这话,羞的满脸通红,低着头低声说道:这这世间还有这种事情
所以说,你若是真想要离开那糟心之处,原本容易。打官司的银子,我可以给你拿,这并不麻烦。
这兰子有些犹豫。
狗娃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家二姐。说实在话,他是希望二姐回家的。那高家不是个好人家,自家二姐这么好的人,那姓高的哪里配得上。
兰子看着狗娃,心中苦涩,许久才叹口气道:那终究是我婆婆,也只有我婆婆这样。大壮待我还是极好的。再说,还有两个孩子。小的连话还说不好,哪里离得开娘。
铁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看一眼失落的狗娃,才道:你的家务事,我就不继续管了。不过既然你是他二姐,我就多给你说两句。你眼里,你婆家的恶人就只有婆婆一个,你丈夫对你还好。那我问你,你婆婆对你多方苛责的时候,他可曾为你说过一句好话?你生了两个儿子,却瘦的跟竹子似的,他可曾想过给你买点好的?就算钱在你婆婆手里,他只扯谎说自己买就吃,还要不到银子给你买上二两红糖?我问你,这有过吗?
兰子被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那终究是他的娘亲
所以?若是你儿子,你也觉得你儿子做的对?铁蛋道,将心比心,若是你兄弟拎拳头打一顿你丈夫,你会在旁边看着一声不吭?你大哥没了,你尚且知道过来送些铜板,可见正经疼人的,没那么多借口。你疼你的两个孩子,确实,他们尚在年幼。可你真觉得这就是对他们好?并不是。在我看来,那种家庭,奶奶凶神恶煞,父亲是锯了嘴的葫芦。而你这个当娘的,懦弱隐忍,毫无骨气。他们长大了,也不过是地痞无赖的苗子,最好的发展,也是跟着当奶奶的,一起呵斥侮辱你这个当娘的。凡是有因必有果。你觉得,你忍下来了,种下来的是善因还是恶因?
狗娃都很少听见铁蛋一口气说这么多,可见是真的放在心头在意的。
兰子越听越觉得有理。虽说跟她过去受到的教育完全不同,可铁蛋说的在理,她听得明白。
兰子找不出话来了,只得低头用袖子抹眼泪。
铁蛋手伸向旁边的云烟。云烟默契的从怀里拿出手帕。铁蛋递给兰子,让他用帕子拭泪,继续道:
你暂且在这里待几天吧,好好想清楚。狗娃,一会儿你带两个人,堂堂正正的去高家收拾你姐的东西。他们拦着你就硬闯,不怕事情闹大,就怕闹不大。事情传开了,也只有他们高家没脸的份。此外在给你两个外甥带点吃的,只说是他们娘亲挨了奶奶的打,现在正在娘家看大夫养伤,暂时不回去了。
这件事铁蛋给出主意,狗娃想都没有多想。本想换衣服,只是房屋倒塌,衣服全压在废墟下面的柜子里。
铁蛋让云烟拿一件他穿的衣服来。
云烟比狗娃小一岁,不过个头比较大,他的衣服,狗娃穿着还有些宽松。
狗娃先将身体擦干净,才穿上衣服。云烟喜好黑衣,这身衣服也是纯黑的段子绣着一些花纹,不光好看,穿着也舒服。
狗娃摸一摸身上,还那袖子到鼻尖儿轻轻闻了闻,有股子说不出的香气。
云烟看了两眼,不再看他,回头指了两个机灵的小厮,让他们跟着陈二爷,等到了兰姑娘的婆家,要给足了气势,好好吓唬吓唬他们。
能让铁蛋信任的人,自然都不是白给的。
三个人乘上了一辆马车,带着少许吃食,一道去了邻村的兰姑娘的婆家。
一行人目送着三人离开,兰子的心中有些忐忑,拉着锁头在自己的怀里,紧张的捏着锁头的衣领子。
你兄弟是鼓足了力气要给你撑腰的。铁蛋道,他虽说没有大富大贵的命,以后的前途也不会小。锁头更是如此。他们以后名满四海,偏偏有你这么个窝囊的姐姐。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
兰子也没想到,铁蛋回思路一转说起这个。要是只有她自己委屈,她就真的忍了,现如今,铁蛋直接告诉他,他给她兄弟、侄子拖后退了,这感觉就不一样了。
我
你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只要记得,你既然姓陈,那么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陈家。你以为巴掌打在你脸上,你打掉牙往肚子里吞,忍一忍什么都过去了。但你要明白,这一巴掌打的不是你,而是整个陈家。若是狗娃和锁头这辈子都碌碌无闻那还好。但凡他们二人有一个出息的,你这个窝囊的二姐,就是他们身上最大的污点。好好想想吧。
铁蛋不再多言,而是吃了点东西,躺在被云烟铺软了的床上,先小睡一觉。
狗娃带着一肚子的邪火出门。一边是自家二姐的隐忍,一边是小锁头受到的侮辱。当初在陈大的灵堂上,高婆子跟小锁头说的话,狗娃还没找他算账。现在,他不过是失踪了三天,他们就敢这般嚣张!
纵使平时狗娃再怎么温润,现在他的脑门子上也写满了官司,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几分仗势欺人。今天,就是要过去出气的。
高婆子此时正坐在院子里洗衣裳。这兰子不在家,衣服也没人洗。高婆子本以为每两日兰子就自己撇下锁头回来了,没想到她这回竟然这么硬气,真就没回来。
自从有了媳妇,高婆子几乎没再做过这种活。此时干活也是满心的不情愿,心里头正盘算着兰子再回来要怎么收拾。
这时候,便听见有马蹄声和车轮声过来。
高婆子抬头,还以为是路过,没想到马车就停在了他家门口。
马车上跳下来两个壮汉,二人一人抬起一条腿,用力一踢,那门便应声而倒,直接踢坏了。
两个小厮也没想到这破门这么不抗踢,一撇嘴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