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芯笑道:“尹公子过谦了,我见过俗人太多,自然深谙美与丑的区别。”
这话实在没法接,尹云只好回以尴尬的微笑,效仿霍银汀装聋作哑,低头吃自己的饭,不再理睬她。
听得童芯又道:“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褥单枕布都换了全新的,晚上两位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多谢。”
然而事实证明,即使是深夜躺在了床上,望着窗外那一轮新月,两人也难以轻易入睡,童家的环境无法给他们安全感,相反带来的是极其深重的危机感。
尹云翻了个身,脑袋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床沿,他低呼一声:“哎呦。”
对床的霍银汀也还清醒着,她披了外衣走过来,顺手替他揉了揉脑袋:“睡不着?”
“你还不是一样没睡。”
“我不敢睡。”霍银汀平静回答,“我很担心自己一闭上眼睛,就会发生些什么难以预测的事情。”
尹云闻言,正色颔首:“看来你也觉察出来了?童芯不对劲,她的言行漏洞太多了,我怀疑她在隐瞒什么。”
霍银汀垂眸注视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在夜色中寂寂生辉:“她说自己不是蛊师,那么右手的银戒指又要作何解释?须知蛊师一行,均擅以在所佩戴的银饰中,暗藏操纵蛊虫的香药——并且她斟茶添粥的时候,数次都用戴着银戒的食指关节轻击盅与碗,那属于召唤蛊虫的一种习惯,明显是出自职业本能。”
由此可见,童芯撒了谎。
“她望向你我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正常交流,倒像是……”尹云沉吟半晌,终于勉强斟酌出了一个合适的比喻,“像是瞧见了中意的玩具,或者称心的猎物。”
尤其是看他的时候,那眼神简直令他毛骨悚然。
“她并非心性单纯之人。”
这一点,从童芯提及已死的童薇时,那过分从容不迫的神情中就能推断出来了。原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如今姐姐惨死,妹妹竟不曾表现出半分悲伤之色,反而比旁观者还要薄凉,实属奇闻。
“她如此热情留我们住下,恐怕另有所图,须得格外谨慎才行。”
尹云话音未落,忽听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值得一提的是,他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想到了,是在二层小楼。
“白鸟!”他压低嗓音道,“来了,这女人看起来也不怎么耐得住性子。”
霍银汀未置可否地笑了笑:“是和当初杀夏铭时,一模一样的招数。”
果然,那些正从门缝窗边游动而来的、鳞片泛着幽黑光泽的细小爬行生物,不是那一晚所见到的蛇蛊又是什么?
密密麻麻的蛇蛊很快布满屋中地面,它们弓起身形露出尖牙,随时准备攻击,尹云从怀中取出两张火系符纸,他犹豫着。
“直接烧了这间屋子的话,会殃及到咱们两个。”
“我倒是认为,完全能够冲出去。”
“那好,就依你。”
符纸在尹云指间燃烧,落地一瞬即燃起灼目烈焰,所到之处,那群蛇蛊纷纷被燃成焦炭,腐臭气息令人作呕。
尹云左手扯过外衣,右手紧紧攥在霍银汀腕间,拔腿朝门外奔去。
却不曾料到,童芯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在她身影出现在两人视线中的一刻,尹云猛抬头,隐约看到了她脸上那一抹阴森至极的笑意。
那笑容,太眼熟了。
而下一刻,脚下一处地面已朝两侧分裂开来。
身体骤然下沉,尹云震惊之余,下意识要去拉霍银汀的手,然后便见霍银汀背生双翼,紧紧将他保护在内。
机关在头顶重新合上,两人相拥着跌入看不见底的暗室,直至再度触及地面,摔了个七荤八素。
尹云呈仰躺的姿势睁开眼睛,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突然改变的环境,他发现这间暗室其实是有光亮的,那光亮来源于墙壁上悬挂的四盏长明灯,不晓得意义何在。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间专门用来囚禁某些人的密室。
“白鸟,你没事儿吧?”
霍银汀就在旁边,没受什么伤,但因方才事出突然,只来得及保护他,导致自己摔得骨头疼,暂时需要缓一下。
她坐起身来,正欲开口,却蓦然听到不远处有轻微脚步声响起,原来是还有另外的人被困在这里。
片刻,有人低声唤道:“师弟。”
这一声“师弟”,犹如穿云破雾般清晰入耳,仿佛相隔了漫长时光的深沉叹息,蕴藏了太多尘埃旧事。
尹云身体一僵,而后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去——
黑衣青年长身玉立,眉眼依旧清冷如月,逐渐和往昔的影像重合,是他记忆里最不能忘怀的模样。
黑白无常说得没错,生死簿上,的确没有裴翊的名字。
他最亲的人仍活在这世间,纵然要跨越千山、历经万难,只要从未放弃,坚信能够重逢再见。
我们终能再次相见。
“师哥……”
话未出口已然哽咽,尹云走上前去,用力将裴翊抱住,像是为了确认此刻并非梦境。
“师哥。”他说,“我等你,等太久了。”
霍银汀红着眼眶抬眸,正迎上裴翊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四目相对,他反手抱着尹云,眼神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他眼底似有一滴泪,悬而未落。
这是别人的故事,也是他与她的故事,都是不知悲喜的重逢,没有什么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师弟爱师哥,师哥爱女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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