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枝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妹妹跟饼儿互换了一个性格。
唐叶跟着宋玉延学习竹雕满打满算也两年了,最近三个月她雕刻的留青已经不会被宋玉延批评得体无完肤了宋玉延在生活中很随和,也宽容,可是唯独在这方面尤为严格。
唐叶已经适应了她的严格教学,故而回了家也时常琢磨留青雕刻的技艺。最近宋玉延接了高丽客商的单,她便借此机会常常往宋家跑,在宋玉延的身边观摩和学习。
时间一久,她便发现了一件事,对此还颇为疑惑:为何宋大郎时而用这套常用的刻刀雕刻,时而又用另一套刻刀?我看这两套刻刀并无不同之处,若要说有不同,那定然是木柄的刻刀更加好用,可你常用的是另一套,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不成?
宋玉延道,哦,这两套刻刀从刀型上来说确实没什么不同,不过那套木柄的,可是我十分珍视的刻刀,用的多便容易变钝,我可舍不得它钝了,所以只有雕刻特殊的留青竹刻时,我才会用到那一套刻刀。
唐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莫非是阿姊送的?
没错,唐小娘子见我总是磨刻刀磨破了手,便特意让铁匠装上木柄也只有她会这般细心了。
唐叶:
她阿姊对她就没这么贴心,因为她之前用的刻刀都是宋玉延淘汰下来的,然后让她先从磨刀开始学习。
想起一年前,她在大冬天里磨刀磨到指尖发红,然后她阿姊过来问她:小叶,冷吗?
冷。
她阿姊同情地看着她,看来学这个还得受不少罪。
唐叶:
她阿姊有空在这儿围观,为何不帮她弄点温水过来?
后来她阿姊也给她送了一套刻刀,不过却没有装木柄,若非今日宋玉延提及,她都不清楚原来她阿姊在搞区别对待。
本来她想回去好好控诉她阿姊的罪行,岂料宋玉延又道,本来她也想送你一套这种刻刀的,可是我让她先别送,因为你刚开始学竹刻就用这么好的刀,日后若是找不到这种刻刀了,那你的手艺便算废了。
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差点就误会阿姊了!唐叶暗暗反省。
她心里平衡了,觉得她阿姊还是她的阿姊,没有被宋玉延抢走近来宋玉延跟她阿姊议亲让她渐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跟她相依为命的兄长成亲了,阿姊也快要嫁人了,她仿佛就像是被落下的没人要的孩子,即使十四岁了,内心也依旧会不安、无措。
这会儿心里安定后,便喜滋滋地雕刻了一件臂搁送给唐枝。臂搁上是她目前雕刻得最好的花类图案,而明州多茶花,通常在九月份便开花,直到来年的四月都盛开着。
她观察得最多的便是茶花,雕刻起来也十分顺手,宋玉延偶尔会在旁边指点她一下,故而她将这件臂搁送给唐枝后,唐枝欣喜地将它摆在了柜子里。
唐枝的这个柜子装着她的私房钱,后来逐渐地多了宋玉延赠送的竹雕、竹簪、毛笔、团扇以及影人。这里就是她的藏宝库,而她将妹妹送的臂搁也放进里面,足以证明她有多认可妹妹付出的努力。
唐叶心里更加安定了,又跟以前一样有什么憋不住的心事便跟唐枝说。
唐枝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她疏忽了,她本想着妹妹是因为长大了,越发懂事和开朗后,便不再当她的跟屁虫,而她对妹妹也不再像从前兄妹仨还相依为命,妹妹还小的时候那么关注和紧张了。
若非宋玉延教导妹妹留青竹刻时,看出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又不着痕迹地引导她说出心里话,唐枝怕是还不知道妹妹的变化是因为心里的不安造成的。
如同笋儿和饼儿担心宋玉延会离开这里,唐叶虽然已经十四岁了,可是她以前就是一个内向的孩子,内心的深处也十分依赖着兄长与阿姊的。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虽然她平日里都认为自家阿姊和宋玉延会成家,可毕竟还未到她们谈婚论嫁的时候,所以她没有那种紧张感。一旦宋玉延跟唐家提亲了,她才会有些慌张和不安。
唐枝希望妹妹能克服这种心理,但是又不能直白地跟她说大道理,便跟宋玉延想了这样的补救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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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底,二十一叔跟烈婶相好了几个黄道吉日让宋玉延挑,明年的三月便有一个吉日,十月也有一个,若是这两个日子都不挑,那只能选择后年的二月了。
宋玉延选了后年,也就是1011年的二月,她把日子送到唐家去,唐浩根跟陈采杞夫妻俩有些不解,等到那会儿,阿枝都十八岁了,会不会太晚了?
唐枝道,不出一个月便过年关了,算来离那一日也不算太远。况且我们都已经定亲了也不必担心左邻右舍会说闲话,大哥与大嫂正好可以在明年生个大胖小子,我还能帮忙带一下。等我出嫁了,小叶也能独当一面了。
唐浩根跟陈采杞被她的话说得满脸通红,而仔细考虑过后,他们也认为唐枝说得对,若是唐枝明年就出嫁了,那陈采杞也正巧在那时怀上孩子的话,家中只有一个唐叶是应付不来的。
唐浩根倒想辞了衙门的工作回来照顾妻儿,可唐枝和陈采杞都认为时机不太对,因为刘绰有意培养和提拔他,平常带他下乡考察,又给他出题目考他是否从中学习到什么,考完后又给予意见,教他如何写策、论、赋等。
跟在刘绰身边,唐浩根对环境的敏感能帮到刘绰少踢些铁板,而刘绰身为正儿八经通过科考的进士,由他教导唐浩根,对唐浩根也是受益匪浅的。
唐浩根也认为该等刘绰调任了,他再来想这个问题也不迟,便只能委屈他的妹妹晚一年再出嫁了。
于是成亲的日子就这么决定了,宋氏族长一家、宋玉延的朋友们也都知道了这事,纷纷来信恭贺她。她还接到了千里之外的杜衍的贺书。
杜衍进士及第之初补任扬州观察推官,去年便改任秘书省著作佐郎、知平遥县,也就是正职是秘书省著作佐郎,负责撰写国史等文字类工作,而他是带着这样的正职被外派去平遥县当知县,管理该县的事务。
平遥县在山西,秦朝开始便属于太原郡,而太原向来都是军事战略要地,也是唐朝李家发迹之地,故而杜衍被派去平遥当知县,除了路途遥远以及平遥不比扬州繁华之外,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杜衍常常写信告诉她太原的风光如何、百姓多么热情淳朴,羊肉鲜嫩可口,她没尝到是她的损失。
看见他即使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依旧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还试图勾起她对平遥的好奇之心这种幼稚的举动,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想了想,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便画了几幅江南的山水图给杜衍寄了过去,也好让他在思念江南的时候看见画会更加思念江南。
两个月后,宋玉延便收到了杜衍的回信,大意是他看了宋玉延的画后做了个梦,梦见了故乡和故人,然后哭湿了枕头,还害得他的两只眼睛跟核桃似的都无法见人。而罪魁祸首宋玉延必须要补偿他,最好便是给他再邮几件留青竹刻过去,才能弥补他受伤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