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沅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躺在温暖舒适的床榻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还夹杂几分她熟悉的茉莉清香,不难判定这是萧府,她自己居住的园子里。她眼皮沉沉地不愿睁开,后背上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唤醒她沉睡前的记忆。
这波刺客,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耳边隐隐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立刻判断出,一个是桃叶,另一个步伐稍重的是萧泽。两个人在不声不响地忙些什么,良久,桃叶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大公子请出吧,这里有奴婢就够了。”
“你一个人守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萧泽道:“我就歇息在旁边的厢房里,若是夜里她醒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事,随时来喊我。”
桃叶嗯了声,端起烛台送他出门。再轻轻阖上房门,昏暗的房间里,萧沅叶静静地躺卧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色苍白。
她轻轻地移步过来,将烛台摆在床榻旁边的春凳上,一层层橘色的光晕洒满半个帷帐。“二姑娘醒了?”
没人的时候,她总是这样称呼萧沅叶。
“……嗯。”既然被发现了,也没有什么装睡的必要。萧沅叶尝试去睁开眼,眼帘上似乎压上千斤铁块,恍惚中,她以为自己都已经被扶着坐起来;等神智再清醒几分后才发现,她根本还是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萧沅叶有气无力道。
“我跟了姑娘十多年了,就听你这呼吸声,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无言。半响,慢慢摩挲着上下唇:“水……”
茶盏就在旁边。在桃叶的细心服侍下,她感觉口中不是那样渴了,就连后背的伤痛也减了几分。
“可要吃些什么。”桃叶在她的身后垫起了厚厚的枕被,扶着她坐好。
“暂时不用了。”萧沅叶终于将眼皮子掀开,环视着满室的药草,道:“别惊动他,你离我近一些。”
桃叶挨近紧了她,轻轻将她半个身子拢在怀里,语气未免有几分责怪:“为了救周焱而险些丢了性命,姑娘莫非是看上了他不成?”
“怎么会?你又不是……”萧沅叶失笑道:“桃叶,你怕是将事情想得复杂了。我压根没想到会是这样棘手的刺客,戴上这张面具久了,久而久之我习惯地保护他,做一个忠臣义子,一时之间,难以将面具从我的脸上撕下。”
“可这次的情况与众不同啊。”桃叶淡淡道:“周焱亲自送了姑娘回府,姑娘的女儿身……怕是已经暴露了。”
萧沅叶挑了挑眉:“我难道是衣不蔽体的回来?”
“姑娘失血这么多,自然是包扎好送回来的。”桃叶垂眸道:“随行的还有两位姑娘,一个姓师一个姓李,当时也是忙,没有问得太仔细,何况这事儿又不能问。”
她思索一番,伸手到后背上摸了摸布条,道:“应该是李慧意。若是医馆的大夫上药,旁边难免有周焱守着;他这人虽然好色些,倒还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揩我的油。我当时裹了胸,他还没那么蠢。”
“姑娘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萧沅叶将头舒服的靠在桃叶的怀里,眯上眼,“我总不能瞒所有人一辈子!周焱还不至于杀了我,着什么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向是她常有的心态。
“难道姑娘就不担心,周焱要将您纳入后宫做了妃子?”桃叶见她那副慵懒从容的样子,悬着的心早已咽回了肚子里。
萧沅叶不慌不忙道:“假设他真有此心,也不能在全天下人面前,纳一个男人啊。”
“……”
翌日皇帝微服探病,萧沅叶得知此事的时候,周焱的前脚已经踏入门了。
“小叶子,你醒了,可好些?”周焱一眼看见她卧躺在榻上,身着素白长衣,乌黑的发髻松散的绾在头上。以前虽然刻意看过她,却从未有此刻的这种心神荡漾,许多心里话涌在口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从前是他傻,这样娇小玲珑的少女,肤如凝脂,桃腮粉面,双眸轻灵摄魂,怎么会是粗犷笨拙的男儿郎?
再看萧泽亲密地坐在她的床榻边,端起瓷碗一口口喂她,忽然觉得很碍眼。
他冷冷道:“萧太傅也在啊。”
“微臣拜见陛下。”萧泽行礼道:“兄弟受了伤,总要照看一二。”
周焱并不觉得他们“兄弟情深”,反倒以怀疑的目光巡视着萧泽,他昨晚想了很久,但仍旧不明白。又不愿在面子上表露出太多的敌意,压抑住自己的烦躁情绪,他含笑道:“也是,昨儿小叶子救了朕一命,可要好好在家里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