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大明南部疆土,长沙王府。
朱家的宗亲吉王住在这里。
自打当今皇上下达了削藩令之后,各路宗亲王室就麻溜的退出了自己的金册金宝,吉王也识相的把王府让给知府大人。也是老天爷保佑,知府大人是个体恤人的,不但自己不笑纳,还将此事奏请皇上。
皇上大为赞叹吉王义举,下旨褒奖,将王府仍旧赐予吉王一家居住。是以吉王一家老小仍旧住在这座王府中。
此时吉王家中正进行一场争执。
吉王须发花白,正跟王妃、二儿子在书房议事。
“爹,小妹去便让她去,她是知道分寸的人,断然不会举止间丢掉我们家的颜面。”说话的是朱碧涛,朱家的二少爷。
“我不同意!”吉王断然拒绝,白胡子倔强的一甩。
“王爷……不,老爷,您就同意了吧。”求情的是王妃。吉王早就被削去王爵之位,只是她多年习惯,忍不住还会延续旧时的习惯称呼。
老妻和儿子都一心劝导,可是吉王不为所动。
朱碧涛说了几个回合,见吉王仍旧不松口,脑瓜子转得飞快,不由得又想到一点。他大胆的问:“爹爹,为何当初你毫不犹豫就主动请万岁爷削去了我家万石岁禄?”
吉王一愣,回想起往事,心中五感浮沉,他哑着嗓子,低声说:“君子当审时度势。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这问得是当日之决绝,二少爷又问:“为何爹爹那般谨慎?要知道长沙府的驻军调动,还必须有父亲令旨才能成行。我王府没有治民之责,但有统兵之权……”
唬得王妃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小心的四下张望:“儿呀,你可不能乱说!”
吉王倒是没有惊慌失措,他苦笑一下,自大明建立以来,皇上的儿子便能获得封地建立王府,自己设置官吏,宫室、冠服、车旗的规格仅下皇帝一等,遇上公侯大臣都可以不行礼,反而要他们俯首拜谒。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享受了这一切,又有什么人能舍得呢?
他低声说:“光是王府的上万亲兵顶什么用?倒是有几个拥兵自重的王爷不服削藩,准备商议一番起兵,都是祖上出了个燕王,便以为自己也能是成祖。没想到还没出封地,就被府上几个奴才给告到官府。直接就被皇上手下操练的新军给练了手。”
这些事情王妃和二少爷有所听闻,但这等避讳要案,王爷自然不可能在家里说,他们知道的也不怎么仔细。此时骤然听说,都听入了迷。
吉王看着王府四角透蓝的天空,脸上神情莫测:“那几个奴才,为的不是钱财,也不名利,说皇上派了农业部的官员去他们老家种新作物,救活了他们一家老小,因而感恩皇德。”
“啊?啊!”二少爷先是一脸震惊,马上又是一脸高兴,“我就知道万众归心,不愧是皇上!”
大明如今的年轻人都很是崇拜这位年轻的皇帝,宫中一位文采斐然的妃嫔将这位皇帝即位后的一系列功绩写成了戏剧,在茶楼戏院传唱。
百姓对于这些耳目能详,年轻人们更是大都崇拜这位皇帝:为民除害!鼓励农事!开办海运!扶持桑蚕!驱除鞑靼!一桩桩一件件都激荡人心。
是以这位二少爷马上一脸激动。
吉王看着自己的傻儿子,说:“皇上民心所向,年纪轻轻就从宦官手里拿回权柄、召回被贬谪的忠臣良臣、关心黎民苍生,这样的皇上,是我大明之幸。谁又想逆势而为呢?”
二少爷点点头,马上又追问:“那小妹此去纺织厂又何尝不是顺势而为呢?”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吉王白了儿子一眼,顿时哑口无言,但他还有最后的倔强:“就是不许!”
吉王妃看儿子劝不动,又想起来之前跟儿子商量好的方法,她上前问:“纺织厂是知府大人亲自监管,还能出什么岔子?老爷平日里不是最喜欢跟知府大人喝茶论道?”
说起这个忘年交,吉王脸上才有一丝松动。
知府大人有妻子,并无妾室。两人多年来恩恩爱爱,膝下唯有一位小少爷。他父亲虽然是前朝的牛首辅,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为人却谦虚谨慎,做事亦是有条不紊,吉王和他很是相投。
吉王叹气:“老夫平生不曾羡慕过什么人,但惟愿生子当如牛知府。”
莫名被提点到的二少爷委屈的想:那我还羡慕人家爹是当朝首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