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太子未立,景平帝不偏不倚,时常会给几个年纪大一些的皇子们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党争不是不可以,朝堂里若无党争,帝王就要危险了。但那些只顾着党争不管江山社稷的人,一定不能重用。四皇子知道,若有了太子,父皇只会跟太子说这些,故而他十分珍惜眼下的机会,景平帝说的话,他都牢牢记在心中。
赵世简今年送的银子少了,四皇子等人活动也渐渐不如去年宽裕,但四皇子心里仍旧很高兴,三姨夫把银子都散给了百姓,这才是父皇时常说的,真正的国之栋梁。
听说孙子的学堂如今缺银子,赵书良慷慨解囊。赵书良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改换门庭、光宗耀祖。他自己没达成这个目标,但他儿子实现了,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如今儿子把孙子交给他照看,孙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在外面办义学,又给他的老脸上贴了不少金。
赵书良的骄傲都来源于自家的儿子孙子,如今孙子缺银子,他二话不说,立刻掏了自己五百两私房银子交给庆哥儿,“缺银子不跟阿爷说,找别个作甚。慈恩堂一定要办下去,不能砸了咱们家的招牌,你只管放心,我以后每个月给你二十两银子,你尽管去办。”
赵书良最不缺的银子了,赵世简以前每个月都给了他许多孝敬,如今虽然私船停了一大半,少谁的他都不会少了赵书良的。一个月不给不给,也有百八十两。赵书良养两个姨娘和两个女儿,一个月也就十几两银子的事情。剩下的钱,他自家留一部分,再贴补贴补赵世崇。庆哥儿以前比他手面还大,他就没怎么管他,只看着他不去赌坊和青楼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就可以。
庆哥儿摸摸头,“多谢阿爷,我正在发愁呢,如今有了您和表哥的支持,我还怕什么呢。”
赵书良笑道,“这才是对的,有难处了,要及时跟阿爷说,一家人齐心协力,什么事情办不好。”
赵书良对小儿子在外头做的事情知道一些,他一向信任小儿子,不管他走私也罢,当散财童子也罢,赵书良从不置喙,每回都是只有一句话,老二你只管干,我给你照看好庆哥儿。
赵世简时常庆幸,自己这辈子的亲爹虽然是个粗人,却从不对自己做的事情指手画脚,给了他最大的自由,让他自由翱翔,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在身后给他力量和支持。
景平帝趁着灾民们还没返回家乡,就提前让各州府预备好救济粮,每日放粥。除了这些,让各处村庄统计返回人数,按人丁发放粮食以及冬小麦种子。为防止有人再次朝救济粮和小麦种子伸手,景平帝在救济粮发放前,先砍了几颗大好的贪官头颅,再派监察御史到各处巡回监视,凡发现有以次充好或故意克扣行为,先斩后奏。
他的雷霆手段镇住了许多宵小,特别是那些基层衙役和小吏,纷纷缩回了伸出去一半的手。百姓们返乡后,得到了救济粮和小麦种,立刻开始播种冬小麦。
救济粮虽然不多,好在是按人头分配的,总能撑一阵子。且这次发放救济粮,不分男女。景平帝知道,灾荒之年,首先被丢弃饿死的,就是未成年的女娃娃,故而此次发粮食,宁可每个人少发一些,也要不分男女。否则等灾荒一过,到处都没有女娃,光棍成堆,不说整日闹事,人口如何增加。
对景平帝自灾荒发生后的一番作为,朝廷里的老大人们心服口服。圣上贵为九五之尊,自蝗灾以来,节衣缩食,呕心沥血赈灾,好容易灾荒过去了,如今还要为百姓娶媳妇的事情操心,真乃仁义君王啊。
安置好了灾民之后,景平帝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婚事一起办了。
大皇子妃是礼部侍郎家的嫡长孙女,二皇子妃是中书舍人的嫡女,两位皇子妃都不是豪门贵族出身,家里父祖都是正经科举出身,也算清贵之后。
既然两个皇子妃出身差不多,又是圣上钦点的,倒也没什么可争的,皇后和贵妃都紧着最少的银子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把两个读书人家的儿媳妇迎进了皇宫。
两位皇子妃成亲后,事事照着规矩来。大皇子妃还好,皇后是她婆母,她每日只需要去给皇后请安就好。二皇子妃不光要给嫡母请安,还要给贵妃请安,庞皇后虽然不大为难她,也不热络。最让二皇子妃为难的是,日常孝敬,皇后是嫡母,自然是要给最好的,但贵妃又是生母,且又身居高位,虽然也不会差她的,明面上总比皇后要次一等。贵妃虽然知道这是规矩,但心里仍旧不大乐意。
二皇子妃早听说贵妃难缠,已经做好了受委屈的准备,只得在两个婆母之间仔细周全。
等两个皇子成婚后,景平帝给两个儿子都分了差事,并让他们临朝听政。大皇子和二皇子知道景平帝喜欢兄弟和睦,故而在人前总是亲亲热热。
一日,在御书房,景平帝正在批奏折,一干老大人们都在,两个皇子也在。
景平帝忽然问两个皇子,“今年大面积蝗灾,国库税收锐减,明年的各项开支还没有着落,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两个皇子顿时难坏了,朝廷里的老大人们都无计可施,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大皇子是嫡长子,这个身份有时候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尊贵和荣耀,有时候也会给他带来麻烦,比如此时。
二皇子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大哥你先说。
大皇子没有正面地回答问题,“父皇,灾民们刚缓过劲来,不光今年的税收没了,怕是明年也会少很多。”
景平帝嗯了一声,并没有放过他,“国库连年亏空,没有税收,百官、将士们日子更难过,你们如今大了,要把眼界放长远一些。”
大皇子犹豫道,“不若,不若增加一些商税?”
景平帝未置可否,“你能想到拆东墙补西墙,并没有一味增加灾民的负担,也算有些急智。但,你不要忘了,商人,也是我大景朝的子民。”
大皇子躬身行礼,“儿臣谢过父皇教导。”
景平帝没有抬头,继续批改折子,王太师等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未开口。
二皇子见老大说完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父皇,国库空虚,儿臣实无力解决,儿臣愿意将自己的月俸捐献一部分给灾民。”
景平帝笑了,“你才多大,就算心系灾民,也不该让你来克扣自己的吃穿。”
二皇子又道,“父皇,儿臣想去上林苑。”
景平帝笑问,“你去上林苑作甚?又想打猎了?”
二皇子摇头,“父皇,百姓们每年交了税,剩下的粮食总是勉勉强强够果腹。儿臣想,还是地里的出息太少了。儿臣想学一学田间老农,去种一种地,看看能不能把田里的出息提一提。哪怕提个十斤八斤的,也是有用的。”
景平帝放下笔,看着二皇子,贵妃一向有些乖张,养的这个儿子却有些赤子之心,可惜了,就是他太实诚,整日被贵妃和平家牵着鼻子走。
都是景平帝的儿子,不管是哪个女人生的,他都想保全他们的性命。
景平帝又笑了,“你想去种田,朕不拦着你,只是,既然要做,就用心做,不为了虚名,也不为了邀功,就为了百姓碗里能多一口粮。”
二皇子被景平帝说的神情激动了起来,想了想,又有些泄气,“父皇,儿臣又怕自己无功而返。”
景平帝笑了,“你尽管去做,又不用你天天看着,你从上林苑找几个经验老道的人,跟着你一起。农田里的事,朕虽然不懂,也知道非一朝一夕能出结果,你只当个功课慢慢做就是了。”
二皇子也躬身行礼,“儿臣谢父皇教导。”
大皇子笑道,“还是二弟想得仔细,为兄就没有想到这些。”
二皇子客气道,“大哥想的好主意,我也想不到。”
上书房的一场问话,波澜不惊,自从两个皇子听政后,景平帝时常这样拷问他们。诸位老大人们都习惯了,以为这是圣上在考究继承人。
到了腊月底,景平帝忽然放出一阵风,他要立太子了,这消息顿时把朝堂里炸开了锅。
各路人马蠢蠢欲动,怕先出手被其他两方人齐手按下去,又怕后出手失了先机。景平帝放出这个风声后,又不再有任何动静。
大伙儿都在思索,圣上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看谁不老实?还是真的要立太子?一阵抓心挠肺之后,都忍住了冲动。
赵世简之前就犹豫要不要进献火器,后来因蝗灾的事情,先搁置了。如今听说朝廷里要立太子,他又按下了此事。且等一等再说,反正火器目前研究的结果也不大理想,不如再改良改良。
腊月二十九,景平帝封印,京城各衙门也封印,官吏们都回家过年去了。
三郎今年又没回来,只捎回来了一封信,告诉李穆川夫妇,他在一个友人家里过年。友人家是读书人家,家里藏书多,他预备要多住一阵子再走,请父母不要担忧。肖氏叹了口气,就不再管他。好在今年有李承业一大家子在,有两个孙子在一边,李家这个年过的也分外热闹。肖氏高高兴兴地带着儿媳妇备年礼,给孩子们裁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