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
熊女和虎女寻到南城,先被整齐的建筑惊了一下。绕过一段远路,问过为军营送粮的商人,方才寻到刺使府。
看到钉头磷磷的大门,虎女紧了紧背上包裹,两步上前叩响辅首。
过了好一会,大门始终未开。
虎女等不及,正要再叩辅首,大门左侧忽然传来人声。一个身穿短袍、头戴葛巾的健仆推开角门,疑惑的看着熊女和虎女,问道:“两位女郎因何叩门?”
“我……”
虎女刚要开口,熊女拦住她,三言两语道明身份,取出阿麦留下的玉珠。
“我姊妹奉长公主殿下之命前来,此乃入府信物。”
健仆不敢轻忽,却也不能随意放人入内。
“两位女郎稍等。”
留下这句话,健仆关上角门,匆匆往前院寻人。
不到盏茶时间,找到一名从建康归来的私兵,确认姊妹俩的身份,健仆方才点点头,放两人入府。
“今日府上宴客,殿下未必召见尔等。可先用饭安置,待贵客离去之后,自会有人来召。”
私兵离开后,健仆唤来一名童子,送两人入后厢。
童子刚及舞勺之年,长得唇红齿白。一身蓝色短袍,说话间似带着笑,让人不觉亲近。
“两位阿姊随我来。”
三人穿过前院,踏上拱形石桥。
沿途遇上数名婢仆,仅是扫了姊妹俩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全无半点好奇之色。
“到了。”
停在一座厢室前,童子推开房门,转头笑道:“两位阿姊暂且歇息,我去厨下看看,稍后有热食送来。”
“不用麻烦,我……”
话没说完,两人的肚子同时叫了起来。
熊女脸色发红,虎女表情尴尬。
童子不以为意,行礼之后转身离开,快步行至回廊尽头,转眼不见踪影。
熊女虎女走进房内,绕过木制的立屏风,惊奇的看着室内布局和摆设。
“阿姊,这里有胡床!”
常年同胡人-杂-居,潜移默化之下,一些生活习惯自然会产生变化。比起蒲团,两人显然更习惯胡床。
熊女放下包裹,坐到胡床上,想到健仆和童子所言,不禁心头发紧。
确如阿父和阿母所言,想要在长公主幕下立身,实非一件容易事。
之前是她想得过于简单,以得长公主看重,必能帮到阿父和兄长。如今来看,不能有任何得意和侥幸,言行也需更加谨慎。
等了片刻,童子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名婢仆,手中提着方形食盒。
“让阿姊久等。”
食盒放到桌上,盒盖掀开,蒸饼的热气和羊汤的香味同时涌出。
碗筷摆好,姊妹俩谢过童子,视线不自觉飘向木盒。
这是晋地特有的东西?
在北地时从未见过。
童子笑道:“阿姊莫要奇怪,此物名为食盒,看似简单,实则内有乾坤,可保热食不凉。刚制出不久,仅市于盐渎盱眙几地,建康都未必见得。”
建康都没有?
姊妹俩同时瞪大双眼。
“两位阿姊用过膳食可先歇息。如有他事可唤门外婢仆。”
小童当面叮嘱一番,退出内室,顺手带上房门。
熊女和虎女互相看看,心思都有些复杂。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干脆心一横,拿起碗筷,先吃饱再说。
“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来了,自然要有一番作为。”熊女认真道,“不能让族人看轻!”
“对。”虎女点点头,“你我姊妹齐心,没有做不到的事!”
话落,两人各自抓起一只蒸饼,配着羊汤大嚼。一摞蒸饼转眼见底,两人额头沁出薄汗,心情却开朗不少。
将姊妹俩安顿好,童子转身去找阿麦。结果时机不巧,正赶上她带人清理东厢,一时之间脱不开身。
“阿宽?”一名婢仆提着水桶,看到立在廊檐下的童子,奇怪道,“你不是该在前院?”
“阿姊,是这么回事……”
几句话说明大概,童子问道:“人已经安顿好。”
“我晓得了。”
婢女点点头,让童子稍等,提着木桶走进厢室。不到片刻,回来传达阿麦之言,“人安顿下就好,目下殿下正忙,想是无暇见她们。可留待宴席之后再说。你先回前院。”
“诺!”
童子应诺退下,没有再多言半句。
与此同时,秦璟和桓容商定契约,应下宴席之请。
距开宴尚有一段时间,南康公主派人来请,想在宴前见一见秦氏兄弟。
“殿下是为长辈,我兄弟过府自当拜见。”
秦璟话说得自然,桓容怀揣心事,并未多想。秦玒却转过头,看着行事很不寻常的兄长,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长辈?
这话倒也不错。可怎么就是听着有些不对?
遣退婢仆,桓容亲自在前引路,穿过一条雕刻有山水花鸟的回廊,进-入一处栽种橘木的院落。
仲秋时节,枝头花瓣早落,留下一个个青色的果实。
偶有秋风卷过,空气中弥漫一股清香,似有若无,令人不禁脚步微顿,驻足院中,追寻着奇妙的香气,久久不愿离去。
“郎君。”几名婢仆守在门前,见到桓容三人,立刻福身行礼。
“阿母和阿姨都在?”
“是。”
桓容牙酸,突然生出十分不妙的预感。
“郎君?”
“没事。”现在跑肯定来不及,只能走一算一步了。
婢仆入内禀报,片刻后回转。
“殿下请郎君和两位秦郎君进去。”
桓容除下木屐,硬着头皮走进内室。
室内设有立屏风,檀木为框,白玉为扇。玉上雕刻两头猛虎,对面咆哮,做猛扑之势,乍一看相当骇人。
南康公主着绢袄宫裙,头戴蔽髻,攒两枚凤钗。髻后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蕊以彩宝制成,花--心-处落有金丝缠绕的蝴蝶,蝶翼轻轻颤动,可谓栩栩如生。
李夫人坐在公主殿下右侧,以绢扇遮挡,正低声说着什么。
桓容三人行入内室,看不清屏风后的情形,仅能听到模糊的声音。拱手揖礼之后,分左右落座。
桂月时节,盱眙仍存暖意。
秦氏兄弟却莫名感到一股冷意,似有风霜刀剑袭来,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秦郎君,”南康公主开口,声调没有太大起伏,“我子冠礼之时,秦氏送出厚礼,未曾当面感谢。”
“不敢。”秦璟正身端坐,回道,“仆诚心与容弟相交,容弟行冠礼,送出贺礼聊表心意,实乃理所应当。”
室内寂静片刻,桓容预感到危险,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哦?”南康公主发出一声轻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意,“仅是聊表心意?”
“确是如此。”秦璟正色道。
“秦氏同幽州素有往来,自幽州市得盐粮,活北地流民无数。此前战于胡贼,得盐渎武车方才化险为夷。容弟几番相助,于璟情深义厚。璟无以为报,赠礼出于本心,不及容弟三分情谊。”
话说得有理有据,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偏偏桓容听出弦外之音,当场磨着后槽牙,很想扑上去捂住秦璟的嘴,顺便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留两个拳印,当场揍昏最好!
现下是什么情况?
有屏风遮挡,看不到后边的情形,仅从“气氛”推断,亲娘十有八-九准备-拔-剑!
他的确忘不掉某个雨夜,也对秦璟颇有好感,但两人立场不同,恐怕早晚会站在对立面。
这种好感不合时宜,更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他想过多种可能,也曾暗中惋惜,想来想去都是死路。不料秦璟神来一笔,先送鸾凤钗,又在亲娘跟前说出这番话,脑袋被门夹了吗?
想没想过后果?
打算被戳成筛子不成?!
意外的,宝剑出鞘、血溅三尺的情景没有出现。
南康公主声音仅是冷哼一声:“秦郎君今日之言,他日莫要忘掉才好。”
桓容愣在当场,不可置信的看向屏风。
亲娘这是闹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