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昏暗,天上阴云密布,寒风萧瑟,似是又要下雪,张修远嗤笑一声,踩着树梢跃到药庐的屋顶上,张修明也随着他的脚步跟上。隔着昏沉微光,他二人清楚看见本该中毒的岳霄便这么翘着腿坐在屋檐上,手中捧着一把瓜子,像是在看好戏一般,见他们二人终于过来了,微微笑着将手一抖,目光却锋锐如刃,直直盯在张修远身上。
张修远。他拂衣起身,轻声一笑,语调之中尽是挑衅,道,你不是要试我的刀吗?
张修远沉默片刻,铮然间剑已出鞘。
他师承凌风剑贺逐风,剑势凌厉如风,直逼岳霄而上,而张修明见兄长出手,便也拔剑相助,他剑法在张修远之上,二人联手,又配合无间,岳霄虽应对得游刃有余,却也不至突破。
沈清喻在下观战,他看岳霄被二人如此拖着,心中忽而咯噔一声,明白张修远此番见岳霄未曾中毒,知晓自己与张修明不是岳霄的对手,他们如此应对,便是要刻意拖延时间那面具人不在此处,他们也许是想等面具人过来。
上一世沈清喻并未见过面具人出手,可他却仍记得一向傲慢的张修远对面具人如何尊敬,那是一副惧怕敬畏对方实力的神色,沈清喻心觉不好,便一咬牙,推门在院中提声对岳霄喊道:他们在刻意拖延!速战速决!
岳霄正也觉得奇怪,他被拖得心烦,正欲破阵,不料张修远听闻沈清喻大喊后立即变了剑法,那绝不是贺逐风的凌风剑,他这剑招诡异,连岳霄也不曾见过,看似绵软无力,却处处暗藏杀机,实在古怪万分。
岳霄不由多了几眼,这实在不是中原江湖的路数,二人配合起来,竟也令他频频生险,只是这剑法他们练得并不如凌风剑熟悉,岳霄瞅着了空子,便从武功较弱的张修远身上破阵,一刀劈在张修远后肩,张修远吃痛趔趄数步,一时站立不稳,被岳霄踢下了屋檐。
外头的地面被凌自初撒了一层毒粉,岳霄等人已提前服过解药,张修远却不曾,他肩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跌落在地时空中又扬起一层毒粉,他也算反应迅速,立即封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以免毒攻心脉,而岳霄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道:你也不过如此。
张修远咬牙切齿,可他却不可再动武了,屋上只剩下了岳霄与张修明二人。张修明看似略有些退缩,他后撤一步,像是要逃,却虚晃一步,忽而飞速举剑朝院中的沈清喻刺去。
岳霄一惊,余光却瞥见金光一闪,他顿住脚步,却见一柄雕金大刀击在张修明剑上,张修明只觉握剑之手一阵发麻,几乎将剑丢在了地上,他未伤到沈清喻,勉强握住了剑连退数步,眼见一人飞身而过,将那柄大刀接在手上,拄立于地,也不理会张修明,而是抬首一望,道:阿霄,我终于找到你了。
来人竟是江延。
天上已渐渐飘起细雪,而江延一人拄刀在院中,冷冰冰抬首看向岳霄,道:你立即随我回去。
院内铺了青石,凌自初并未在此处撒上毒粉,他们倒还能好好站着说话,岳霄轻咳几声,目光仍盯在张修明身上,却极为局促,紧张不已地从屋顶上下来了,落在沈清喻身旁,清一清嗓子,道: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延问:为什么。
岳霄只是回眸看了一眼江延身后的沈清喻。
江延便也侧目一望,心中意会,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人?
岳霄微微蹙眉,他见江延在此,已心知今夜他们定可安然脱身了。而沈清喻令他速战速决,他便明白张修远他们只怕还有后招,他们若是在此拖久了,也许反而会出问题,他们应当要尽早离去才是。
岳霄便道:我有一事相求。
江延:说。
岳霄便到他身边,与他低语数句,江延神色不变,只是轻轻点头,道:好。
岳霄又道:此事之后,你来我与你说的那处地方,我便随你回去。
江延反问:此言不虚?
岳霄:千金一诺。
于是江延的唇边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道:好。
他横刀挡在岳霄身前,将目光冷冷地放在张修明身上,而张修远已捂着肩头拖着剑走过来了,他与张修明站在一处,二人上下小心打量着江延,张修明自怀中摸出一个白瓷小瓶,递到张修远手中,张修远则拔开瓶塞,将瓶中药粉倒入嘴中。隔着几步距离,岳霄倒也嗅到一丝异香,而张修远虽呛得咳嗽了数声,可脸色竟也跟着好了许多,他重新将剑举起,目光变得更加诡异了一些,望着岳霄咧嘴发笑,道:你们想逃?
岳霄毫不理会他,他拉过沈清喻,道:我们走。
沈清喻一怔,反而看江延:可是他?
岳霄低声淡然道:你放心,他们不是我师兄的对手。
沈清喻听到师兄二字,不由更是一愣,回首多看了江延一眼。他白日已偷偷将给应正阳的信送回去了,他们本就打算在今夜离开此处的。他跟上岳霄的脚步,可张修远张修明二人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去,张修远服了那药后,像是镇住了体内的毒,已提了剑要追,神色状若癫狂,看起来如何也不像是个正常人。
江延却拦在了他们二人面前。
他把身后的长刀取下,将刀缓缓自镀金刀鞘中拔了出来,拄刀立于路中。
那绝对是一把好刀,刀刃锋寒,在夜中熠熠泛着寒光,细雪拂在刃上,竟也被斩断两片。张修远虽不认得他,却也知晓此人绝不简单,他仔细打量着江延,出言威胁道:不想死就滚开。
江延却并不理会张修远的威胁。
他一动不动地抬眼看着张修远二人,目光冰如寒潭,像是在警告,又有微微的愠意。
就是你给我师弟下毒的?他傲然一字一句冷冷道,你真该死。
第15章
岳霄带着沈清喻等三人迅速离了药庐,逃开一段距离,沈清喻方忍不住询问:那人是你师兄?
岳霄点头道:是。
沈清喻仍对岳霄已有婚约这一件事耿耿于怀,皱着眉一路不愿言语,半晌方问道:你刚才与他说什么了?
我师兄带了不少人来此处。岳霄老老实实回答道,我请他帮忙保护应府,为我们断后之后,再来沈府相见。
沈清喻问:你要和他一块回去?
岳霄微有惊讶,反问:你不是也要随我们一同出关吗?
沈清喻一顿,点头喃喃道:对,我是要随你们出关。
他不由心绪复杂,只觉说不出的难受,江延要带岳霄回去履约,而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岳霄回去成亲吗?
岳霄看他沉默不言,也猜得出他耿耿于怀的是何事,他有些懊恼当初与沈清喻说了这话,却也隐隐地有些开心,沈清喻这是在为他吃醋,他如何能不高兴?
他们在城外不远的小镇的藏身处与燕阳、孟景二人汇合,凌自初看了沈清喻写来的信后,已将一切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燕阳,燕阳看上去虽似乎还未从沈清喻的身份转变中回过神来,却仍是相信他们的,所以闷闷地跟在他们身后,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沈清喻身上的毒需得研习凌行之留下的秘籍方能缓解,而张修远等人的目标也是那秘籍,他们几乎将沈府都倒过来翻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到那东西。沈清喻也从不曾听沈父说起过他将秘籍与凌行之的入歧刀藏在何处,可他是清楚记得的,他小时候常见母亲擦拭一把刀,现在想来,那也许就是入歧。
沈清喻已有些记不清那柄刀的模样了,他只记得母亲非常宝贝那一把刀,而若他不曾记错的话,母亲去世之后,那柄刀也随她一同入葬了。
当年他母亲去世之后,因非正室而并未入祖坟,沈契在山上的坟地内替她另寻了一处墓穴,那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葬的都是些无家可归之人,沈清喻当时还因此对父亲稍有埋怨,以为天下多是薄情之人,因他母亲是妾室才落到如此地步。
可现今想来,他母亲从头到尾都不是沈家的人,所以她本不必入沈家祖坟,而父亲此番举动沈清喻不知他是不是有心之举,一个妾室低调外葬,外人根本不会知道这种事,也正因如此,沈府毁于一旦,张修远他们却并未寻到沈清喻母亲的墓去。
gu903();如今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沈清喻母亲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