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役毕恭毕敬地将二人请到了里间去,方开了门,沈清喻便觉此处与外面实在大不一样,眼前之处长宽均足有近百丈余地,高不见顶。已开了数处赌局,粗略估算之下,内已有了数百衣着华贵之人,而屋内约隔十丈处便筑有高台,有数名衣着暴露金发碧眼的胡姬在上扭腰顶胯地舞蹈。
沈清喻在中原也曾见过以跳舞为生的胡姬,可那跳的还是些异域风情的正经胡舞,没有如今他所见的这般直白露骨,好像恨不得将那细腰缠到人身上去一般。
他蹙眉不再往那处去看,只觉得顾祺祥这飘渺间虽以仙乡自居,却没有半分的仙气,更像是极尽奢华糜乱之能,连地砖梁柱都恨不得以纯金打造,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仙乡?
岳霄倒也看得发怔,还小声在他耳边嘟囔,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沈清喻不由皱眉看他一眼,说:这顾祺祥,也许称之为富甲敌国也不为过。
不管他有多少钱,我觉得他肯定比我有钱。岳霄已觉得有些手痒了,他在怀中摸了一摸,掏出些银票来,道,你不喝不赌也不要美人作陪,别人一看便知你是来挑事的。
沈清喻挑眉:我不酗酒,也不爱美人。
岳霄将银票塞到了他手中,笑吟吟道:那赌几次还是可以的吧?
沈清喻:我不大喜欢
岳霄又道:无妨,输了算我的。
若论财力,玄霜山庄远在沈家之上,输些小钱他实在不放在心上。沈清喻也知自己若是什么也不做,反倒更引人注目,便四下看了看,本想寻个感兴趣的赌局,不料却瞥见一旁另开了一处门,门后是一处石梯,有不少人结伴下去,他便往那处靠了靠,听闻石梯下震天响的欢呼高叫,岳霄便寻了守门的仆役,问下面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人讨好地朝岳霄与沈清喻笑,道:二位爷,下面是更大的赌局。
沈清喻蹙眉问:赌注更大?
仆役却摇头,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一步,说:是生死局。
沈清喻与岳霄二人顺着石阶向下,方知那仆役口中的生死局究竟是何物。
这地下是一处极大的斗场,若在中原,斗场内撑死不过是斗鸡斗狗斗蟋蟀,而在这飘渺间内,斗的却是人。
沈清喻与岳霄到此处时,正见着一场赌局开场,场外以铁门相隔,死斗双方均被关在一处铁笼子内,高台外已挤满了人,他们只能在外围看一看,隐约可见那二人之中,一人是肤色棕黑的昆仑奴,另一人却还只是个少年。
二人实力悬殊自不用多言,沈清喻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那少年也许要惨死当场,他本不忍再看,不料这赌局刚开,后头还有不少看客涌进来,竟将他与岳霄挤到了关着那少年的铁笼子边上。
沈清喻这才看了个仔细,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似是胡汉混血,面容不似胡人,却也较中原人深邃,发色乌黑,一双眼睛却是绿色的,此刻他身边站了一名锦衣绸缎的中年男子,负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身边还点头哈腰地跟着另一人,沈清喻觉得有些古怪,不免又凑过去了一些,支楞起耳朵,仔细听他们几人的谈话。
若是放在往日,隔了些距离,赌场内又颇为吵闹,沈清喻是定然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可修习入歧之后,沈清喻便发觉自己的听力目力比起往日好了数倍,隔着这些距离,他集中了注意力,倒也能勉强听清几人交谈。
他听了几句,得知那奴颜媚骨的是这斗场的管事,而那衣着考究的,管事唤他作严先生,却不知是何人。至于那少年,管事的叫他小杂种,还恶狠狠地去威胁他,告诉他这次比斗,只可胜,不能败。
话虽如此,可沈清喻看那昆仑奴与这少年的体格差距,便觉得除非这孩子是武林高手,否则这场比试,他定然是要输的。
你叫阿穆,对吧?那严先生终于冷冷地开了口,只要甘愿为老爷做事,你妹妹的病,老爷自然会替你想办法的。
阿穆顿时抬起了头来,眸中却还是敌意,却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听你族内的兄弟说,你是一条恶狗,发起疯来绝不要命,咬住了就不会松口。严先生低眸看着他,可就算如此,那个人也是你敌不过的。
阿穆咬着牙,用含混不清的汉话说道:我会赢的。
严先生笑了。
你想赢过他吗?
他低声问。
岳霄也凑过来仔细听这几人交谈,如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声音压得极低,凑在沈清喻耳边,道:这人可真不要脸。
明明是他们要这少年卖命取胜的,几句话后,反倒成了少年求着他们取胜一般。
沈清喻正想要说话,却看见那严先生从袖中摸出一包黑色的药粉,悄悄地塞到了阿穆手中,他不由一怔,扯了扯岳霄的衣袖,问:那是不是就是孟前辈所说的药?
他们眼睁睁看着阿穆吞服了药粉,而后赌局开场,本该是实力悬殊的稳输不赢的局面,不料那昆仑奴将阿穆压制在地时,阿穆却如同突然发狂一般力大无穷,也不知疼痛,至此竟反败为胜,凭着他手,将那昆仑奴掐死在了地上。
沈清喻看得惊愕,却还有说不出的反胃,忍着恶心道:应该就是这个了。
赌局收场,岳霄皱着眉仔细观察场内奴仆收拾昆仑奴的尸体,阿穆已被人带下去了,而岳霄不忍皱眉,低声道:那人的颈骨断了。
若不是方才严先生给阿穆的那药有问题,凭一个少年的手劲,如何能将一个体型壮硕的昆仑奴的颈骨扼断?
沈清喻越想越觉得反胃,这两年他见过无数惨死血腥的尸体,可即便如此,他却仍觉得这地方残暴可怖。
那些看客将人命看作是一场赌局,而那阿穆,他与燕阳是一般年纪,本该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却在这种地方拼死卖命
他不忍心,却没有办法结束这一切。
不必再看了。沈清喻道,那药粉确实出自此处,我们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忍着反胃朝外走,岳霄紧跟在他身后,二人上了石阶,到了大堂,正欲出门,忽见一名以轻纱覆面的胡姬撞进了岳霄怀里来。
她显是未曾见着身后有人,倒也吓了一大跳,弯了眉眼笑吟吟地像是与他们道歉,那双眼睛猫儿一般倒是碧绿色的,也只是莞尔一笑,便羞赧着捂着脸跑开了地方,岳霄倒也一怔,微微皱起了眉来,虽还跟着沈清喻的脚步,可一路走到了飘渺间外,却仍是一言不发。
沈清喻终于缓了过来,回首一看岳霄好似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人已经走了,你的魂好像还没回来。
岳霄反道:沈少爷醋味正浓,岳某又怎敢魂不守舍。
他说完这一句话,不待沈清喻生气,便已伸开了手,手中正握着一张纸条,而岳霄开口道:方才那胡姬塞给我的。
沈清喻一怔,眼下正是无人之处,他便要岳霄打开那纸条瞧一瞧,自己也凑过去看了几眼,竟有些惊诧,那纸条上是一笔颇有风骨的小楷
gu903();「明日辰时,朱雀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