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后头的人并不想要季连赫的命。
也是,季连将军虽已逝世,麾下旧部却依旧忠心耿耿,颇念旧情,要是他这唯一一根独苗苗出了事,整个北疆怕是都要乱了。
季连赫就这样被带走了。
许是被带回了季连府,又或者被他们养在了另外一处,总之不会有性命之虞。
但卫珩觉得,假如自己再不想法子自救,他和祝宜臻这只娇弱的小崽子,就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了。
因为话又说回头——
他们已在这阴冷潮湿的柴房里被关了近八天了。
在这八天里,他眼看着看管他们的人越来越焦躁,神情越来越凝重,分配到手里的伙食,也从每人两个野菜糠糠,变成一个,最后变成半个。
那位得了卫珩被子的女孩子告诉他,之前他们没来时,屋子里的孩子是流通的,三两日里总会走掉那么几个,又会新来几个,估计就是人贩子贩卖出去了旧人口,拐进了新人口。
可自打卫珩被关进来之后,这柴房就再没出现过人员变动。
哦,除了那被丢到山上去喂野狼的季连赫。
卫珩其实大概能猜测的出来是个什么缘由。
他和祝宜臻丢了,虽实际上丢的不过只是尚书府的一个女娃,和一个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官之子,但在明面儿上,被掳走的却是宁王的一双儿女。
看在他被无辜牵连又出手相救的份上,燕瑛华想必不会拆穿他为了自保而撒的谎,这会儿应该在京城里大张旗鼓地寻找她的一双弟妹。
宁王的面子多大?
整个京城都被看的死死的,连只猫狗都逃不出去,更何况几个拍花子。
这么几日,这些人口贩子也猜出了点门道,每每送饭时,看向卫珩和祝宜臻的眼神都有些不好。
甚至有天夜里,他还听见了院外头的争吵。
“莫非这两个娃娃真是那宁王府的......”
“栓子,你究竟是从哪儿捡的货色?要真是宁王府丢的那小世子,咱们一个庄子的人都被你连累死了!交代你屁大点儿的事儿,你也能给我捅出这篓子来......”
卫珩觉得不行。
他想,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不是被活活饿死冻死,就是因为拖的时间太久,身份拆穿,而后被人恼羞成怒直接灭口。
他瞅着身旁小姑娘奶猫一样的睡姿和紧紧攥着他衣摆的小手,眸色淡淡的,唇角扯出一道嘲弄的弧度。
真要拼了命找,八天的时间,怎么可能找不到。
不过就是见自己家的两个孩子都平安归了府,所以不用心罢了。
死了或者伤了,又如何呢?
反正不是宁王府真正的世子和千金,顶多掉几滴泪,可有可无地忏悔愧疚一下,也就够了。
还有那燕瑛华,枉他送出去一把刀和两根针,手里头的碳粉与火石也都费了出去,一路来这庄园的路上,还都撒了一钱袋的栗子,在每个岔路口都点明了方向,竟然还是找不到。
真是蠢货。
那时就不该心好先放了她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昭华郡主也被一起掳走,估计用不了三天,宁王府的暗卫就找到这庄子上来了吧。
果然还是心太善,平白救出去一个蠢货,没点用处也没有。
卫珩盯着自己鞋面,静静地思索了半个时辰。
到最后,他抬起头,望着墙角堆着的柴禾,与地上用来当褥子的稻草,眼眸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走水了!走水了!虎头哥二亮哥栓子顺子,不好了,庄子里走水了!”
——那是祝宜臻幼年的记忆里,最盛大也最耀目的一场颜色。
满世界都是火光,从脚旁开始烧,一直烧到房梁,院子,栅栏,野草丛。
在她昏昏沉沉的视线中,全都是明亮的焰火,还有木头噼里啪啦的燃烧断裂声,周身一下由极冷变为极热。
而她被人背着,在火光与灼热的混乱里消失,步入静谧的山林之中。
她抱着少年的脖子,嗓音软软的:“哥哥,我是不是要饿死了?要和大伯父一样,去阴司地府里住了?”
“不会。”
少年背着她,在山林的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嗓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不会死,你就不会死。”
她想了想,又道:“可是我发热哩,嬷嬷说,发热了不吃药,就要不好。哥哥,如果我死掉了,你就把我给吃了吧,可不要饿死。”
“闭嘴。”
“......”
宜臻昏昏沉沉的,靠着他的背脊,小手抱着他的脖子,终于还是陷入了黑暗里。
卫珩再次醒过来时,是在一家朴素的农家小院。
床边坐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大,见着他醒来,惊喜地朝外奔去:“奶!醒了,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