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忽然打断她,目光宁静,“我想做的事,到如今都还不够,并没有达到多余。”
“你猜的没错,我不止想做官,也不止想经营,甚至也不止又做官又经营。”
“我如今这样,已经算是收敛,算得上是慢慢来,倘若我真的放开了手脚去,不止太子,便是连如今的皇帝,都要出手来对付我。”
宜臻怔在那里。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更没能开口说一句话。
她只听见对方敛着眉目问她:“祝宜臻,我这样说,你怕不怕?”
怕不怕?
她应该是......
——不,还没等她开口。
还没等她自己开口,卫珩就已经眯起眼,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你怕也晚了。”
“你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出海驶到一半,就没有让你回岸的路。”
到这时,宜臻才找回自己艰涩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脱口而出:“卫珩哥哥,你不会真是在养兵?”
寂静无人的深夜,这一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显得特别响亮,把宜臻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连忙捂住嘴:“对不住......”
“你说什么了你就对不住。”
少年拉开她的手,蹙眉训道,“胆子大些,日后,你也是要跟着小爷一起造反的人了,再这么畏畏缩缩的,万一到时候真让你拿刀抹了老皇帝的脖子,你还不得先把自己吓死。”
小姑娘瞬间瞪大眼睛。
脑子里忍不住想了一下自己拿刀抹了老皇帝脖子的场景......不,她想不出来。
她才刚想到自己拿着刀进皇宫,手脚就开始打颤了。
但是等一下,她为什么要想这种场景?
她怎么就要跟着卫珩一起造反了?
“我能不能不跟着你一起......那个什么。”
小姑娘揪着自己的衣角,战战兢兢,“能不能这样,我暗暗帮助着你,你若是那个什么成功了,我就与你分一杯小羹,你若是失败了,正好我这些年,也攒了许多银钱和人脉,到时我偷偷把你藏了起来,咱们不论怎样,也能都活着。这样,你说好不好?”
“不好。”
“为何不好!”
“我卫珩,要么不做,一做便要做的最好,万一真败了,也绝不畏畏缩缩藏头露尾地活,还不如自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宜臻无言以对。
她本是个伶牙俐齿颇有些急智的姑娘,只是这事儿实在太大,一下超出了她能想到的范围。
卫珩陡然就把“造反”两个字迎面朝她砸下来,她脑子里简直一团浆糊,自己都还乱的不行,如何还能想出话来说服卫珩呢。
“可是,可是......可是你,不造反不行吗?”
小姑娘憋了半日,总算是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极真诚地问,“你有那样多的钱,有那样多的地,还有一个极好的未婚妻,日后不论是乱世或者安稳盛世,都能活的十分好,为何一定要造反呢?”
卫珩静静地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少女就低下头去,睫毛盖住大半眼睛,只从抿着的唇可以看出,她不止一点儿忧愁。
过了好半晌,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来,认真道:“好,那我就和你一块儿......那什么的。”
她说:“但是我想,我爹娘养大了我,我即使不顾养恩,也不能辜负了这生恩。”
“所以我想了一个稳妥的法子。我想,不如我就病逝在祝府里好了。”
“......”
卫珩一抬眸,示意她接着说。
“我病逝了,那祝府和卫府的这桩婚事,也就自然而然地不成了,这样无论咱们做什么,做成了或是做败了,都不会连累到我母亲我爹爹,也不会连累大姐姐和亭钰他们......也不是,我觉着亭钰肯定早就和你是一边儿的了,他如今大了翅膀硬了,我也是管不了他了......”
脑袋上方忽然传来一阵极低的笑声。
宜臻一抬头,就看见少年手握成拳头,掩着唇,笑声仿佛从喉间溢出来的,极其愉悦,又仿佛是见着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猴戏,觉得有趣。
“我只是逗逗你呢。”他笑着说,“你放心,不论我是成是败,我都会把你安置好的。小崽子你会活的好好的,长命百岁,徒子徒孙千秋万代。”
祝宜臻心底里刚刚升起的期盼一下子就被他这盆凉水给浇灭了下去。
极其沮丧地:“所以,你是真的要,那什么的对吗?”
“对。”少年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的发髻揉的一团糟,“我是真的要造反。”
语气就像说“我是真的要去给你买糖糕”一样轻松。
“宜臻,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你也在场,她临去前,最后见的人是你,你比我更能知晓,她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