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说,她并非她的丫鬟小厮,也非求亲的王孙公子,更非她的爹爹娘亲,她为何要对她这般好?
为了赏银?为了荣华富贵?
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身外之物?
况且,若只是为了赏银,平日里更该多多讨好她才是,缘何回回气她?
若待她不好,便不好到底,为何偏又在这关键时刻如此好?这让她,她
落难时的一件衣,好过平日万两金。
月娘抹了抹熏红的眼角,尝试着想要抱起顾二,可分明顾二抱她时轻松如无物,她抱顾二却重比泰山。
无奈之下,她只得拖着她拖到了篝火里侧。
伤口在所难免扯到,顾二痛得轻哼呻.吟,竟迷迷糊糊张开了眼。
你咳咳
一张口,嗓子嘶哑的单听着就疼。
月娘心头一热,赶紧捂了她的嘴。
别说话!我,我去帮你接些水来。
她的嗓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比顾二那仿佛利刃划过的嗓音要好上许多。
洞口就有藤蔓,月娘摘了片大些的叶子,接了雨水进来,小心地喂哺到她口中。
顾二喝了两口,指了指篝火堆。
刨开
月娘有些茫然,可还是捡起一旁挑火的木棍刨开了火堆旁的土。
土下埋着几枚鸟蛋,离火堆这般近,早已煨熟。
月娘用木棍挑出那几枚蛋,垫着裙摆烫手摸着耳朵,剥了一枚蛋递到她唇边。
顾二也没推辞,张口吃下,月娘看了眼她干裂翘皮的唇,又接了些雨水喂她喝下。
鸟蛋很小,比之鹌鹑蛋大不了多少,也不知是什么鸟的蛋,一口一个完全没问题。
月娘又剥了一个喂顾二,顾二却摇了摇头。
你吃。
月娘看了眼剩下的蛋,总共六枚,刚好你三枚我三枚,不偏不倚。
顾二依然摇头,我够了,你吃吧,吃完稍事歇息,待雨停了咱们还要赶路。
你都烧成这样了如何赶路?
顾二没再言语,疲惫地闭上了眼。
月娘倒是真饿了,囫囵剥了鸟蛋塞进嘴里,这会儿也不说雨水又冷又脏,只管接了灌下。
那鸟蛋实在太小,挡不住饥肠辘辘,待她反应过来时,只剩最后一枚。
她看了眼烧得脸颊酡红的顾二,揉了揉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
好想吃。
好想好想。
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
可,可
还是给她留着吧。
顾二后背有伤,半趴在火堆旁,这一趴就是一日一夜。
月娘娇生惯养,不知雨天要提前捡柴焙在火堆旁,柴火用光之后,她直接续了湿柴进去,火自然没续着,扑腾了两下,灭了。
火堆一灭,寒气立马扑入洞中,月娘冻得打了个哆嗦。
她都这般冷了,何况还发着高热的顾二?
这可怎么是好?
雨渐渐有了停歇的迹象,可天色已晚,远处仿佛还有野兽在叫,洞里一片漆黑,只有火堆还明灭着一点星火。
黑暗中突然响起沙哑的呼唤。
月娘
月娘一怔,赶紧回头摸索着握住了顾二的手。
我,我在,我在这儿呢。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你发着热呢,不是我冰,是你热。
顾二没再多说,只沙哑道:过来,我搂着你,暖和。
发着高热,又怎会不暖?
月娘缩在她怀里,驱散了寒冷,心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欣喜。
只觉得顾二傻,都烧成这样了,还惦记着怕她冷。
待她回了京,定要爹爹收她为义女,她要与她生生世世做好姐妹。
顾二烧了整整两天两夜,却并未耽搁赶路。
天一亮,她便挣扎着起身,由月娘搀扶着离开,走了整整五日才出了林子。
她们不敢找官府求助,怕惊动齐家表哥,依然绕路专走荒郊野岭。
途经村落,顾二用身上仅有的盘缠换了头老骡,又陪着笑好话说尽,让老乡附赠了半袋子红薯和两罐外敷内服刚够两天的草药,这才牵着月娘离开。
这一牵就是月余。
骡子小,载不下两人,除了中途顾二撕裂伤口险些又发起高热,月娘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得顾二骑了两日,都是月娘在骑。
她们一路风餐露宿,红薯吃光了便摘野果逮兔子抓山鸡掏鸟蛋,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活。
去时盛夏时节,待再站在紫禁城下,已是深秋。
老尚书一听说女儿回来了,一路急奔迎到府门前,激动的老泪纵横。
得知顾二是女儿救命恩人,更是千恩万谢,丝毫不见高门贵胄眼高于顶的傲慢。
顾二详述了来龙去脉,包括下药一事。
老尚书心生疑窦,问起如何解得药?
顾二谎称自个儿本就是江湖中人,走南闯北,碰巧备了解药,并详述了解药配方,老尚书着人配来,果然不假,可依然对她半信半疑。
合欢散也算是天下奇毒,高门贵胄得其一二不算稀奇,可她一个走江湖的女子,怎会有此解药?
保不准,这药就是她下给女儿的,然后栽赃给齐家,好顺顺当当坐上刘府恩人的宝座,谋取好处。
说不得,她惦记的就是他们家的聚福鼎!
老尚书混迹官场近四十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如何会轻信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他眼珠一转,笑呵呵着人赏赐顾二黄金百两,纹银千两,又赐了东珠翡翠绫罗绸缎。
这般大的手笔,三品大员嫁闺女也不过如此,真真儿称得上是重谢了。
却不想,顾二只要了银票,其余一概没要。
老尚书有些捉摸不透。
若她拂袖而去,一刻不留离开京城,那便是真的秉性纯良,是他误解了她。
若她假清高,拒不收礼,却又不肯离开,那便是有不轨之心。
再或者,她就是贪图身外之物,收下重礼离开,也算是两不相欠。
可她这收一点儿,留大半,转身就走又是怎么个意思?
刘月娘不过是进去沐个浴换身衣裳的工夫,顾二走了,不曾留下只字片语。
她走了?
走了。
真走了?
真走了。
月娘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怔怔。
好端端的,她怎会不告而别?桃花眼游移了下,可是爹爹说了什么难听的?
尚书夫人方才一直陪着女儿,也是疑惑不解。
老爷真对月娘的救命恩人出言不逊?
老管事赶紧替主子辩白,老爷什么都没说,只是赏赐了她金银珠宝,她收了银票便走了。
月娘呼地站了起来,你说她收了银子才走的?
是是。老管事一叠连声。
好容易到了家,她竟走了?为了区区赏赐,就这么走了?
什么待她好,说来说去,竟还是为了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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