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在下,沙沙作响。屋里却安静极了。一旁伺候晚膳的丫头、婆子们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大气都不敢出。聪明一点的,恨不得塞上自己的耳朵。主子们的事情,听多了也是罪过。
陈汝看着母女俩僵持不下,相对垂泪,开口打圆场:“你们的话都有道理……左右也不是赶的特别紧,先搁置一段时间,考虑考虑也未尝不可。”
烛火打在王氏的脸上,白雪看到她眼角细微的皱纹,鼻尖瞬间就酸楚不已。母亲在慢慢的变老,她好像一直都老的挺快的。前世也是,柳姨娘还娇嫩细腻着,母亲却枯瘦苍老了。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母亲大了柳姨娘十岁不止,其实不然,她们俩是同一年出生的。柳姨娘的生月甚至比母亲还要早。
母亲应该过的也不好吧,至少没有外表看着那么好……白雪不由得愧疚起来。做女儿的,孝字为一。而孝的基本是顺服。
她想起小时候被生父扇耳光,母亲搂着她,和生父吵架,还拿着剪刀去威胁生父。母亲是特别温和、心软的人,不是被逼急了,断断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能逼急母亲的,其实不是生父……而是被生父扇耳光的她。一个母亲,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受折麽呢?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
母亲拿她当命根子疼呢。
白雪心里一软,脑海里却又浮现出陈容与杀吴文璟的场景……如此矛盾!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屈身给王氏行礼:“母亲,天色晚了,女儿该回去了。”
王氏开口要留她,外面还下着雨呢。陈汝却拉了她一把,说道:“雨天路滑,你小心点。”
白雪点点头,又不忍去看母亲的神色,向她承诺:“您放心,女儿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更不会丢您的脸面。等女儿觉得时候到了,一定说给您听。”
王氏嘴唇蠕动着,却一直没有吭声。
白雪转身离去,到了门口,身后却有声音响起:“雪姐儿,母亲生你养你,别的都不求,只求你过的好……要是你真的有事情处理不了,就交给母亲来做。”她生的女儿她来疼,便是出了挽回不了的岔子,她也会站在女儿的前面。
生孩子都是来讨债的,做母亲的再不理解,也不会真的撒手不管。
白雪“嗯”了一声,泪水滚滚而下。她不敢回头,快步出了正厅。
雨下的更大了,夹杂着呼啸的北风,冷的人彻骨。
“今晚的事情,你们听过就罢了,一个字都不许往外传……”王氏环顾屋里站着的丫头、婆子们:“谁若是敢背着我偷偷地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仔细着皮。”
“奴婢谨记。”
众人低头应“是”,陈汝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他劝妻子:“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是好事。咱们为人父母的,做好他们的后盾就够了。再有另外的,就是替他们把着些,不能逾规越矩,毕竟他们还年轻,太血气方刚了。”雪姐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小时候的遭遇又不好。管的深了不是,浅了也不是。他只能更宽容一点。
“你倒是看得开。”
王氏用帕子擦眼泪:“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过是担心,雪姐儿一个女孩子家,错拿了主意,可是要悔恨终生的。”
“哪里就如此严重了……”
陈汝笑道:“我看雪姐儿是个明理、懂事的好孩子,本分也稳重,你的心就好好的放到肚子里吧。”
听到丈夫劝她,王氏的心情平复了些,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歇息。
陈汝又陪了王氏一会儿,才挑帘子出来。按规矩,今晚他要留宿在柳姨娘的房里。
李妈妈见侯爷走了,便进屋里伺候王氏。
“夫人,侯爷的话老奴也听见了……您要放宽心。三小姐是您的亲骨肉,她的秉性、脾气您也该了解的。兴许就是侯爷说的,事情太突然了,三小姐还不适应而已。”
“不是的。”
王氏摇摇头,长吁一口气:“正是因为我了解雪姐儿……才更确定她心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又不能说出口……”
“您要是实在放不下。”李妈妈顿了顿,说道:“老奴派个可靠的人暗地里看着些三小姐,有了消息立即通知您。”
王氏“唉”了一声,“……就这样吧。”
雨又急又快,瓢泼一般。
白雪的身上穿了蓑衣没有淋着,鞋袜却免不了要遭殃。脚一受寒,整个人都觉得冷。回了海棠阁后,她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上干净的衣衫,围着被褥坐在架子床上。
“小姐……”
秋菊手拿青绿色细棉布手巾给她擦头发上的水珠,欲言又止。
白雪摆手让其他伺候的人都下去,屋子里唯独剩下了秋菊,她才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别问……你是个聪明人,等时机到了,自然就看明白了。”
她不是不信任秋菊,是不能说。
秋菊“嗯”了一声,果然说起了别的:“天气太冷了,您不应当雨夜里洗头发的,奴婢瞅着您的脸色不好看……得了风寒就糟糕了。”
白雪刚想说没事,却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吩咐秋菊:“把火炉子挪到床边,离得近点,头发也能干的快。”每逢洗澡,她必要洗头发的。不然,总觉得别扭。前世的时候也是。
秋菊答应着,青绿色细棉布手巾递给白雪,招了几个丫头进来,一起搬火炉子。
夜深沉,雨终于停了。
万籁俱寂。
正是安.眠的好时候,外间守夜的半夏却被一阵呓语声惊醒了。她迷茫了好一会,才发现声音是西次间传出来的。
西次间是小姐的卧室。
一想到此处,半夏急忙起来,披上夹袄,趿拉着软底绣莲花棉鞋进了西次间。
“小姐,小姐……”她唤了两声,没有回应,于是撩起淡绿色细布绣兰花帐子,借着照明烛火,去看白雪:“您怎么了?”
还是没有回应。
半夏又起身去点亮屋里的松油灯,这一下看得就真切了。她吓了一跳,“小姐,您的脸好红。”伸手去触摸白雪的额头,立刻急了:“……好烫手。”
“快来人啊,小姐病了……”
半夏一边小跑着去净房打水,一边呼喊,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