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顿,接着道,“取我年轻时的衣服来,圣祖爷当年秋狩时赐我的衣服,还有佩剑,拿来给我孙女换上。”
兰沁禾大惊,“皇奶奶,这可使不得。”
“没什么使不得的,一件衣服而已。”
兰沁禾只好应是,她穿上了太后年轻时的衣服,到庭院中为太后舞剑。
老人搬了凳子坐在廊上,旁边辅以丝竹伴乐。
这身骑服以银线缝合,苍青为底,穿在身上清爽内敛亦不失华贵气息。唯一有些尴尬之处,就是这件衣服对兰沁禾而言有些小了,好在它原本是宽松的款式。
三四十年前的衣服,拿出来还是这般光彩照人,可见平时保养之妥帖。如果太后所说,确实是件贵重的衣服。
兰沁禾去了头饰,只余一根簪子扎了个干练的发髻,接着抽出了佩剑。
时隔三十年宝剑出鞘,但听一声清嗡,如果琴弦颤动之音一般,令人一凛。
剑是好剑,衣是好衣,关键是使剑穿衣的人如何。
万清的说法是,兰沁禾在外不必藏拙,刻意藏拙反倒显得他们兰家别有用心,不如大大方方将才学全部摆到外人面前,晒个干净。
譬如茶宴,皇上收回兰国骑兵权后,最怕的就是兰家结党营私。既然如此,他们便每月都办茶宴,让皇上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结党营私。
此时在太后面前,兰沁禾也没有抱着故意藏拙的想法,执剑立定,待乐声响起,挥剑舞腰。
太后眯着眼,怀里抱着那只纯白的波斯猫。
秋日的金阳下,年轻的女子剑出如白龙闹海,却又带着舞的柔媚,这毕竟不是打斗,而是以欣赏为主的舞剑,但兰沁禾的剑中,不论是力还是美,都完美地揉和其中。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唐时杜甫的诗句,用在此处正当合适。
一曲终了,兰沁禾挽剑入鞘,她对着太后展颜一笑,背后的秋日太过耀眼,太后一怔,也笑着抚掌。
“好啊,好啊沁禾。”老人起身,“你的剑比你的琴练得好,我爱看,以后不要来慈宁宫弹琴了,就把剑带上。”
“皇奶奶说笑了,要是被母亲知道了我佩剑入宫,可不得骂死我了。”
“不要管她,我是太后,我说了算。”太后攥着兰沁禾的手,“累了吧,擦擦汗,回屋我叫人给你端银耳粥来,瞧你一头的汗。”
兰沁禾将剑递给旁边的莲儿,“只要让皇奶奶高兴,莫说是舞剑,就算是十八般武器样样来一遍,孙女也浑身都是劲。”
“好、好、好啊,”太后笑了,“我孙女是好的,皇奶奶就爱看你有朝气的模样。”
……
兰沁禾又陪着太后说了话,在慈宁宫待到了下午,用过午膳后才告辞回去。
望着女子远去的身影,太后身边的姑姑忍不住叹息,“老祖宗,你说西宁郡主若真是您的亲孙女该有多好。”
“是啊,可惜了。”太后拄着拐杖,眯着眼看走出宫门的女子,可不管怎么用劲,她也看不清了。
十年前的兰沁禾,任谁都看得出意气风发。她能同国子监的师傅们辩论,能在猎场逐鹿觅豹,一心就想建功立业,张嘴都是天下民生,所写文章无一不是关于社稷之论。
十年过去,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只谈风花雪月,对朝政避之不及,交的朋友里,有大半都是酒肉之徒,每日泡在赌场红楼。
“方才她的剑气凌厉刚直,我就想起了圣祖皇帝,”太后喃喃着,“圣祖爷当年,也是这番模样,满心满眼的都是宏图伟业,天下人都称那是西朝的盛世。若是沁禾是我的亲孙女,哪怕不是嫡出,我也是要帮她的。”
“太后……”
“二十年了,兰国骑都交了二十年的兵权了。”太后仰着头,不知道在看哪,“先帝啊,你若是在世,也该相信兰家了。他们是忠臣,没有坏的心思,沁禾也是个好孩子。你的亲儿子不孝顺,只有沁禾愿意来看我,母后不想难为她了。”
她说着,伛偻了脊背,颤巍巍地朝门内走去。
旁边的丫鬟一惊,扶着太后,小声问道,“老祖宗,您的意思是?”
“再看吧,往后不要再为难她了。”
她也快要活到底了,朝局、政局,那都是年轻人的事情,她也管不了几年了。
……
兰沁禾出了宫,接着直奔司礼监。
“诶呀奴才的娘娘,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接待的小太监大吃一惊,诚惶诚恐地将她引到厅里。
“我来看看林公公,他老人家的病好些了吗。”兰沁禾也是第二次来司礼监,她的官职只是个六品的司业,基本和宫里扯不上什么关系,除了林公公,司礼监别的太监她是一概不曾见过。
莲儿将准备的两只人参拿出来,“我家主子听说林公公病了,着急得不行,昨天听说了,今儿就赶来了。林公公现在可方便见人?”
“哎呦,您瞧这,不赶巧了这。”小太监苦笑道,“昨儿皇上让人将林公公接去了太医院,免得路上浪费时间。”
兰沁禾一思忖,“司礼监确实离太医院有些距离,送到太医院是好的。”
“主子,那我们现在去太医院吗?”莲儿问。
“来都来了,带我见见今天司礼监当值的公公吧。”兰沁禾道,“今天是谁当值?”
“回郡主的话,今儿是慕公公当值。”
gu903();“慕公公?”兰沁禾微讶,“是慕良,慕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