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有什么她无法控制的东西在心中逐渐蔓延,兰沁禾接下来麻利地上好了药,退到了对面。
“好了公公,”她轻声道,“这账本我差人送到司礼监,您慢慢看就是,先回去找太医治治伤吧。”
慕良这才堪堪睁眼,那表情恍如隔世。
他沉默地起身,对兰沁禾行礼,低低地告辞,“有劳娘娘了,奴才就先回去了。”
他冷静下来,早已想明白了一切,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同娘娘说话了。
慕良当然听得出刚才兰沁禾是在哄自己,没有人会和司礼监掌印撕破脸,就算心里再怎么厌恶,面子上也要和和气气的。
娘娘……只是在客套而已。
他挺直了背,僵硬地朝前走去,被外面刺眼的阳光一照,耳朵上的红意散去,徒留一脸的苍白。
他受不了阳光,更适合待在暗里。
兰沁禾不解地看着这人失魂落魄的背影,她说得还不透彻么,怎么看着比每年落榜的考生还生无可恋。
她想着多少还是送一送,却听远处传来一声急报,兰熠匆匆跑了过来,在慕良身侧单膝跪下禀告,“禀公公,东厂的人请您过去,是关于审七衙门的事。”
“知道了。”慕良最后偷偷瞥了眼屋里的人,下一次再同娘娘这么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他一步一步地朝外走,等出了国子监,倏地泄了气儿,双腿一软栽了下去。
“慕公公!慕公公!”兰熠扶住他,“您怎么了。”
慕良握着拳,视线在兰熠那张和兰沁禾有三分像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无事。”他低声道,眼里黯淡无光。
再没有以后了。
再没有以后了……
……
东厂
厅里四周围满了厂卫,中央跪了一人,蓬头垢面浑身恶臭,上半身被麻绳捆得死紧。
随着门外一声,“慕公公到——”,那人原本放空的眼睛忽然炯炯有神了起来,双腿也有了力气,站起来就往门口冲。
才走了两步,就被厂卫压住。可就算被人压到了地上,犯人依旧挣扎着朝门口望去,他双眼赤红,尖叫着大喊,“慕良你个狗奴才!忘恩负义的东西!竟然敢把我关起来!”
他骂了两句,门外的人也走了进来。
慕良没有换官服,还是白天那身黑底的白纹蟒袍,腰间一条玉带收得极细,勾得他身姿愈发欣长。
只是那张脸苍白得泛青,面上没有一丝神情,那双细长的黑眸沉沉地望了眼人犯之后,他漠然地从叫嚣着的人犯身边跨过,接着抬了抬手。
“给我打!”厂卫明白了慕良的意思,一脚就踹在了犯人肚子上,只是一下,那人就呕出一口黄水,倒了下去,再也不说话了。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平喜见状,对着屋里的厂卫使了眼色,由他身后带来的人交替换班,原本乌央央的屋子只剩下四个厂卫两个锦衣卫,大门也被严密地关上。
要动私刑了。
慕良掀起袍子坐到了主位上,他拿起案牍上的供词扫了两眼,接着阴沉沉地望向了下面的人。
他头上还绑着兰沁禾系的纱布,心情差得非同以往,客气也懒得客气了,向椅背一靠,沉着声吐字,“剩下的七百万在哪?”
跪着的人正是兵仗局的掌印,他听到这话后,忍着剧痛朝慕良啐了口口水,“下贱的奴才,你也敢这么和老子说话,我当上兵仗局掌印的时候,你在哪都不知道!要不是干爹护着你,你也能进司礼监?你倒好,没良心的东西,竟然害死了干爹!狗奴才,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慕良神色不变,边上的平喜指着他就喊,“上刑!”
两旁立即有厂卫上前,一人用布堵了人犯的嘴,一人剥下了他的裤子,再有人按住他的双脚,取了一柄乌黑的铁刷子来,对着大腿根肉多的地方,重重一刷。
“呜呜!呜!”
哪怕隔着布,发出的叫声依旧凄厉可怖。
慕良坐在高位上,淡漠地望着下面,这二十多年来,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
他这会儿懒得去想什么巧取,冷眼瞧着差不多了才喊停,“让他说话。”
厂卫取了人犯嘴里的布,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力气骂人,只是颤抖痉挛着望着上面,眼神阴毒。
“你想……拿我们的命讨圣上欢心,我告诉你……没门!老子就是死了,也不会说……”
慕良起身,踱步到他身边蹲下。
他从袖中抖落出一张纸来,给兵仗局掌印看,“你屋里有个对食,叫景儿?”
这话一出,那人的眼神立刻变了,“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将那张纸又收回了袖中,扯着一边的嘴角,“王公公好福气,不像我,三十多了也没个伴,孤苦伶仃了一辈子。”
他俯身,凑到了那人耳旁,呢喃道,“她伺候了王公公十年,一定是有什么奇招才能讨您的欢心吧……您这会儿也用不上了,不如就借给师弟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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