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霖信任玄磊,他便也信任了。
玄磊真人看似懒散不靠谱,但实际上四百年前的晋北血祸,提出有效果的应对方法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玄磊苦笑,王爷啊,他对你来讲就是遥不可及的雪山之巅,你明不明白,连老天都在盼着你摔断手脚呢。
人界多年无人飞升,予霖这么个希望极大的半仙,和云青月个凡人权衡对比,神界也希望舍弃云青月吧。
不是。云青月斩钉截铁道,不是什么雪山之巅,他是我面前有血有肉的人。
会因为素不相识的人流血而生怒火,会因为不小心听到了什么手忙脚乱,会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红透了耳垂。
所以,摔断手脚又怎么了。
玄磊定定瞅着他,从袖子里摸出来个拂尘,仿佛想逃避什么一般,低下头去缕拂尘须:我四百多年前,在街头第一次看到予霖和师尊的时候,还在想他们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云青月,你比我强。
云青月挑眉望着他。
我和玄烟为一胞所生,我娘是金陵的风尘女子,她叫明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娘真的名字,只记得这个。玄磊提起母亲,没有了慵懒神色,眉眼都温柔起来,我娘长的很好看,比女装的烟儿都好看,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她才貌双全。
至于我爹,呵,和古往今来生在那种地方的孩子一样,我和烟儿都不知道他是谁,娘也不肯告诉我们。当年她怀上我们两个后,周围所有人都在劝她快打掉我们,以免提前搭进去自己的青春,甚至有人想偷偷给娘下堕胎药,都被娘发现,保住了我们。我娘是个太过良善的人,她不忍心打掉我们,和周围的人说我这辈子可能也就生这一次孩子了,如果失去这孩子,我会后悔一辈子。玄磊道,第一次听娘的朋友说起,我就发誓了,一定要保护我娘一辈子,要我乞讨也罢。
然而造化弄人,子欲养而亲不待。
云青月自听到堕胎药三个字起,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但他没说什么,静静听着玄磊讲完。
明婉把两个孩子辛苦养到九岁,撒手人寰。没了母亲,鸨母也不会大发善心收养两个孩子,但她想留下生的雌雄莫辨的玄烟,心思不言而喻,玄磊带着玄烟连夜跑了。
两个孩子孤苦无依,在街头流浪,饿了就去捡吃的娘教过他们,哪怕饿死也不能去偷去抢。
玄烟小时候很胆小,什么事都依靠着哥哥,然而不知从哪天起,玄磊发现玄烟学会了一手把自己搞的真的雌雄莫辨的本事。
玄烟是为了不拖累他。
他很伤心,觉得是自己没有护好玄烟。
直到那天,他带着玄烟捡人家扔掉的菜叶时,身后走来两个人,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两片阴影挡住了他们。
那时连年战乱,流离失所的人很多,和其他乞儿争抢的经历让两人都像惊弓之鸟一般,玄磊奶凶奶凶的把玄烟护在身后
他看到了两个仙人。
风炎看看脏兮兮的两个孩子,缕缕自己刚留起来的胡须问予霖:他们?
予霖点头:根骨上佳,与师叔你有缘。
从此,一步踏进仙途。
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他和玄烟没有撑住,在流浪时就死了,或者其他种种,那师尊还会知道有两个孩子和他有师徒缘分的事吗?
一切种种皆为天定,半分不会差,为了这份因缘,老天都不会叫他和玄烟死吗?
还是说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这份因缘呢?
天命难逆啊。
玄磊道:其实每个仙人的劫,从一出生就开始了,我和烟儿丧母流浪,宁睿丧妻丧子而就此疯癫,予霖差点失去了一切。
每一个半仙都经历了和修为地位成正比的劫难,方才在这世间脱颖而出,他们能有如今的成就,不光是因为什么天赋。
他们用自己的一生,守护这个世界。
云青月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的折扇,却摸了个空,也没有酒让他喝,良久,他才问道:那亭玉真人呢?说实话玄磊,我看的出来,你也不是不喜欢亭玉真人的。
玄磊颇为忧愁的叹道:亭玉那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直就拿她当个小孩子,谁成想
云青月观察着他的神色,道:玄磊,这种借口太简单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理解情劫的吗?玄磊沉声道,修仙人懂得感情便生劫,对方
是凡人也罢了,最多一世痛苦,以后转世,也都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可亭玉不一样,我们都是修仙者,她的天赋也有可能成为半仙,对我和她来说历情劫最大的可能,就是我们两个一起死,云青月,你说,我怎么选?
怎么选?
世间安得两全法
他和云青月对于情劫的理解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若是逃得开,还未生出情劫,他便狠狠心一辈子不回应不伤害,这是玄磊能做到的最为两全其美的方法。还要我们去渡人呢,偏偏深明大义为国为民的仙尊,自己最看不开。玄磊自嘲道,这样算下来,我也没资格和你说什么啊,你起码有面对的勇气呢。
云青月深吸口气,也笑了:还得劳烦玄磊真人为我解惑。
你想问烟儿是男是女吧,可我偏不告诉你。玄磊奸笑。
烟儿小时候很粘着予霖,大概是因为他救了我们,我们刚拜师时,予霖还在不归岛,师尊忙不开的时候也是予霖带着我们,玄磊挠挠眉心,对于烟儿来说,比起我这个不靠谱的哥哥,予霖更像是兄长吧。
玄磊犹豫一会儿,问道,但是你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接受两界同心咒?
姜楼在屋前转了许久。
就这么一圈两圈终于成功把巡逻的卫兵都转晕了:侯爷,您纠结什么呢?
姜楼摆摆手:巡你们的逻去。
他心想:姓叶的那么个损人,我这个当兄弟的还给他两肋插刀,回去非得让他请我喝酒啧,没办法,谁叫本侯英俊潇洒心地善良呢。
他越想越美,抬手就去敲门。
手还没碰到门板,门开了,星回抱臂倚着门框,悠哉道:我数着你转这么多圈,终于敢来敲门了啊。
咳。没想到早被人发现了,姜楼有点不好意思,掩饰的轻咳一声,唔,星回公子吧,予霖真人在吗,我有事找他。
星回挑眉:进来。
他一转身,姜楼才发现暗戳戳躲在星回身后的朔望,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说怎么这几天都没看见这剑呢,感情叛变了!
朔望看到是姜楼,立马跳着蹦回了予霖身边。
姜楼顺着朔望和蓝衣的仙人四目相对,他连忙低头:予霖真人,在下姜楼姜重九,有礼了。
予霖颔首道:舞阳侯。
姜楼一愣:您知道我?
我见过你的先祖,虽然容貌长的已无相似之处,但血缘带来的气息是不会变的。予霖道。
想躲着那么长时间,还是没躲开,想想自家祖宗和华山的事,姜楼心里直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