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月呼吸突然变得微弱,身体几乎坐不住了,予霖颤抖着伸出手扶住他,道:我记得,我都记得。
约定好了。
我好麻烦啊,明明先毁约的人是我。云青月眼前更加模糊起来,只有那片蓝影依旧明亮,你都喜欢我了,可我又要留你一个人
予霖拂开云青月面上的碎发,道:我都知道的,我也喜欢你,可我也留你一个人了,就不算什么毁约。
他深吸一口气,道:二十六年。
什么二十六年?
你我第一次见面,直到现在,正好二十六年。予霖亲了亲云青月的眉宇,道,一半,半辈子,你都给我了,我记得。
予霖一直下意识重复我记得这三个字,就好像是怕云青月不相信。
云青月真的把后半辈子都给了予霖,只是太过精打细算,多一分也不舍得。
真的是二十六年啊,那太好了云青月静静道,玄英,你给我的我还你了,我给你的,你也别还回来,但是红线得断了
那根缠住了两人一辈子的红线
玄英,你说,这真的好像梦一样啊云青月已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要真的是
数天不见太阳的长安终于雨过天晴,阳光斜洒入亭中,照射到云青月的双眼。
玄英,我好像听到声音,雨停了吗?
予霖扭头看向廊外,阳光明媚,将地上的水坑都照射的波光粼粼,被雨水洗涤过的红叶秋林别有一番美景,空气中都是焕然一新的气息。
是停了,还
还字尚未说完,予霖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僵坐在那里,就仿佛被突然切断了联通他所有动作的线。
良久,予霖缓缓回头,凝望着那张他唯一爱过的人的脸,笑道:还出太阳了,你说的没错。
云青月的膝头上,两人的双手依旧交握。
我没放手,我也不会放手的。
许久以后,叶雅都很清楚的记得她失去父亲那天的情景。
就像睡着了是吧?后来绿竹阿姨都已经满头白发,被她接来定北养老,绿竹和叶雅道,小殿下你父亲从小就是,越到关键的时候他越是冷静,倒显得我们慌乱。
叶雅心想也不全是,义父握着他的手呢,肯定是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就觉得安心了。
但那个时候叶雅根本没心情想这些,对于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事,她站在那个外面阳光正好的亭子里,轻轻的唤了一声:爹?
越王府的许多下人仆妇都在府中待了许久,甚至在云青月的少年时期就在了,一片哭声中,和绿竹一起照顾云青月长大的老婆婆道:公主啊,你伤心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你父亲你父亲没了
回不了你了。
人就是那样奇怪的,叶雅突然反应过来云青月再也回应不了她了。
泪水如同崩塌的河堤那般涌出,叶雅却还是呆愣在那里,顾逍拥她入怀,安慰道:雅儿,没事,没事,我在。
叶雅哭湿了顾逍一大片衣襟。
在周围的哭声中,予霖沉默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低头看着云青月,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直抓着云青月的手。
周围的人有奇怪的,可后来反应过来这是仙尊啊,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的吧。
予霖忽然抬起头,那双经年覆盖着昆仑风雪的眸子古井无波:煜儿快回来了吧?
话语间冷静非常,和周围格格不入。
顾逍怔了怔,哑声道:差不多了。
先别告诉他,等明天了你们和他说。予霖道,要不吃不下饭,饿坏身体不好,远思,你记得,明天你们亲自和他说。
顾逍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之后的一切有些出乎叶雅的预料。
她本以为予霖就是在云青月身边生活的再久,也不会真的沾染上那么多红尘琐事,可予霖就是那样了,云青月的后事几乎是他一手办的,在众人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那位真人平静的办好了一切。
他仿佛真的贯彻了人死魂消,肉身不过是个空壳子的信念。
到了出殡那天,叶雅却没有看到予霖。
接连数天的倾盆大雨后是数天的艳阳高照,但那艳阳天终究只坚持了没两天,叶雅不愿再去回忆那天的场景,只记得乌云密布之下漫天都是飞散的纸钱,简直要迷了人眼。
街道两侧的百姓越聚越多,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众人全都跪倒在地,哭泣声不绝于耳。
真正为国为民的人从不需要宣扬和号召,天底下的人心都看着呢。
那么多年细细想来,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竟都逃不过天命二字。
何其可笑。
皇陵远处的山崖上,予霖在满山红叶前不知站了许久。
星回站在他身后,神色复杂的看着予霖。
我找了你许久,你为什么在这里?
苏倾注视着予霖的背影,冷冷道:予霖真人,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予霖遥望着山下情景,道: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你在这里有用吗?!苏倾突然怒不可遏,他冲到予霖身前,道,予霖真人,你给我看着,他躺在那呢!你站在这里,是觉得拉不下脸吗?!
他死了,就这一次,苏倾道,我求你下去看看他不行吗?!
予霖淡淡道:你要是想送他,按理来说现在魂还未散
苏倾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星回拦在苏倾身前,警惕的看着他。
别在我这里浪费口舌了,予霖摁住星回肩膀,道,去吧,晚了魂就彻底走了。
呵,予霖真人,上可救济万民苍生,下可斩尽天下妖邪你真厉害啊,苏倾哑声道,可怎么就不能从阎罗手里抢回一个人!
予霖手指一颤。
苏倾转身便走,走到半路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