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楼中的一切都与折梅殿别无二样,只有那床上幔帐要比折梅殿中的柔软。
床榻上的人白衣如雪,墨发蜿蜒,只脖颈上满是暧。昧红痕,唇都还被人咬破了。
细密的眼睫毛颤了颤,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宋沉轩半靠在床头,凝视着他:你醒了。
夏,夏兄?顾拥雪蹙眉半坐起身,按着自己的脑袋,我,我怎么他忽然很快想起了什么,目光锋利了起来,宋沉轩?!
宋沉轩淡淡地道:亓衡之已经回魔界了,师叔,你输了。
顾拥雪翻身就要下床,但他不过一动,竟四肢酥软,差点跌下床去!
宋沉轩目中闪过一丝狠戾,道:他为了时光镜把你送给了我,如今,你可还对他坚信不疑、情深义重么?
你抢了这么多门派的至宝陷害于他,现在又把他骗回了魔界。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挑起琰浮州的仇恨,惹起两界斗争了?!
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宋沉轩近乎温柔地道,拥雪,我喜欢你。
顾拥雪打开了他的手,道:我已知道你的身份,过往种种,皆因我看错了人!往后,你我再不是朋友!
宋沉轩的眼慢慢深了起来,道:我与他本就是一体,他无情,我有情,我会比他对你更好,若你一时接受不了我,甚至可以将我当成他
顾拥雪仿佛自嘲似的,道:他既已做出了选择,我也不可能再强求。他看了宋沉轩一眼,又摇头道:我不会把你当成他。在我心里,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噼里啪啦
忽起的细小爆炸声让宋沉轩从睡梦中惊醒。
顾拥雪在石台前生了一团火,将有些暗的洞穴整个照亮。
宋沉轩睁开眼时,眼中尚自有情怨交缠。
他闭目平复片刻,将眼中的锐光完全散去,再睁开眼时,便是纯然无害的清澈光芒了。
师尊,我睡了多久?
顾拥雪坐到石台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久,半个时辰不到。
先前宋沉轩在雪地中昏睡,亦是半个时辰不到。
这阵法一个时辰惑人一次,若不想办法解决,再过几个时辰,宋沉轩精血吐光,他这个小徒弟可要葬身在这里了。
你不过十七岁年纪,有什么事,竟能让你受情阵影响如此严重?
宋沉轩苦笑一声,道:师尊怕是开解不了我。
顾拥雪皱眉道:为何?
宋沉轩目光流转,哑声道:情之所至,无可奈何。
顾拥雪有些尴尬。
原来他这小徒弟还是个痴情种子么?
洞外风雪之声骤响,洞内的火光却仍旧温暖。
宋沉轩慢慢地在石台上躺了下来,道:师尊累吗,也上来休息一会儿吧。
顾拥雪瞧了一眼洞外飘进来的风雪,浑身都好像冷了起来。
他拨了拨火堆,合衣,还真的睡在了宋沉轩的身边,拥住了他,顺道为他取暖
镜外,夏与秋似觉得无趣,一拂袖,镜子中的景象便没了。
亓衡之正乌眼鸡似的盯着镜子里头睡在一起的两个人,骤然没了景象,不满道:干什么不继续看了?
夏与秋道:他们要午睡,我也要午睡。
亓衡之道:里面天还是黑的!
可这外面却正正好是晌午。夏与秋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你若有能耐,自己启镜,我是要先去睡一觉的了。
他说罢,起身,还真的到里屋睡觉去了。
亓衡之面色极沉,盯着那镜子,伸出了手去。
这是阴阳玄镜。
魔界之镜,据说能观过去未来。
他未得到时光镜前,曾经试过用阴阳玄镜。
但这阴阳玄镜与普通的元光镜似乎也没什么区别,顶多也只能窥探现在,连过去都未必能窥探得到。
真气注入镜面,镜中渐起波澜。
亓衡之甫一入眼便是大红幔帐,雕花床头。
镜面显示的景象再近,竟见幔帐后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人,身形线条流畅,大红的被褥衬得他的皮肤更白,白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亓衡之陡然睁大眼睛,瞧清了那人的样貌。
顾拥雪!竟,竟是顾拥雪!!
顾拥雪侧着身,及膝的发丝全拢着铺在身上。
他似乎有意如此,因无他物蔽体,只得用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私密处都遮盖住。
亓衡之心神一荡,先前莫名其妙的恼恨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这难道是未来的景象么?
他的未来自然是要追到宋沉轩的,但阴阳玄镜竟显出这般景象,难道他能将顾拥雪金屋藏娇?
亓衡之定了定神,倒很清楚明白顾拥雪恐怕会宁死不屈。
前生他初知自己是魔君转世,便想带着顾拥雪一道入魔宫。
但顾拥雪却全不念半点旧情,只道他若要回魔界当魔君,他便断了他们之间的婚契,长华往后也与他再无瓜葛。
他明明爱他,要不然当时怎么会喝下那杯酒?
亓衡之一念及此,心脏便是一阵绞痛,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拽住座椅的把手,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噗!
一大口心头血吐在地上,亓衡之盯着那滩血迹,仿佛重重迷雾遮掩,脑子一片空白。
师尊,我答应你,不回魔界
旧日里,折梅殿外的桂花几如雨落。
落在了桌上、凳上,还有对坐在石桌两侧的人的肩头上。
顾拥雪长发束冠,冠上衔嵌着珠玉,蓝底白纹的发带有一根半没入了他胸前漆黑的发,尊贵俊美,恍若天人。
亓衡之将落了桂花的酒杯往顾拥雪那儿推了推,道:今日正巧是我们结契一百二十年的纪念日,师尊,我敬你一杯。
顾拥雪茶色眸中的光在月色下有些清冷,拿起酒杯,放到了唇边。
杯中酒液清澈,盛着明月。
他举着杯子,眼睫毛轻颤,抬眼,盯着自己的道侣:你真的要我喝吗?
亓衡之心脏怦怦直跳,道:这么好的日子,哪里能不喝酒呢?他强笑道,师尊,你莫不是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我的气?
无妄宗的人硬要说我抢了他们的佛骨,我实在不忿,所以才去找了他们一点点的麻烦我真没有联络过魔界的人,是他们自己出手做的好事,与我无关。
顾拥雪的指尖转着手中的杯子,杯中的酒液晃悠悠却很是清澈。他平静再问:衡之,你真的要我喝吗?
不用与他对视,亓衡之心底的不安烦闷就没那么深了,他定了定神,道:师尊,我希望你喝!
顾拥雪轻笑一声,仿佛嘲讽:既然你希望我喝,那为师便如你所愿
他将整杯酒都饮尽,目露怅然,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感慨,你果然什么都不懂。往后,我也亦不会再管你了
唔!
喉咙滚动,仿佛又要有一口心头血涌出。
亓衡之心脏疼得厉害,浑身都难受了起来!
他将顾拥雪送进归墟前的那次对饮,总会时不时地回现在他的脑海。
从前他想的,多是顾拥雪饮下药酒后他与他放纵的那三天三夜!
gu903();他原本并不想那么过分。但是顾拥雪饮酒后说的那番话,仿佛看穿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