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2 / 2)

恐日后有人拿皇帝的出身大做文章,便对外称赵太后是皇帝生母。

临崩逝前,将自己近臣留在后宫中看顾皇帝,深恐赵太后、赵誉等人会对新帝不利。

武帝是个雄才大略,甚至有些冷酷无情的皇帝,可对于小皇帝,他做到了他身为父亲能做的一切。

以萧岭来看,这位英明了一辈子的武皇帝只做过一件错事,就是立了长子萧岭为储君。

倘若萧岭只是个平庸之人,那么凭借着武帝的遗泽与安排,他至少能成为一个守成之君。

可他没有,他登基后愈发放纵,最终葬送社稷。

“臣不敢揣测君心。”顾侧君没有承认,更没有否认。

萧岭轻笑,“你我君臣,无需这般拘谨。”

看得出来,赵太后和皇帝关系很差,差到武帝临死之前都害怕太后会对萧岭动手。

不过转念一想,倘若自己是赵太后,是皇帝明媒正娶昭告天下的妻子,因为皇帝偏爱贵妃,自己的儿子就只能屈居人下,封留王而已,他也恨不得手刃皇储。

“臣谢陛下体恤。”顾侧君回答。

萧岭弯眼,对于又多了一个劳动力他是很高兴的。

顾侧君既然是状元,还做过数年先帝近臣,那么于国事上一定懂的不少,日后他有不解之处,亦刻询问顾侧君,以供参考。

多好啊,宫妃的月银可没有朝臣的俸禄多。

省了一半钱!

况且,萧岭笑容转淡,今日之后,他与谢之容的关系是否如初尚不可知,既然两人都尴尬,有了顾侧君,这段时间也可少见面。

“过去的事情,朕有些记得,有些记不得。”萧岭二指敲了敲脑袋,做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既然顾侧君在,便请为朕解惑吧。”

顾侧君道:“臣定知无不言。”

好像怕隔墙有耳,他朝顾侧君招了招手。

顾侧君走到床边。

放下一半帐子的床内有些昏暗,萧岭的眼眸却清亮生辉。

“陛下。”顾侧君忽觉局促。

皇帝这两个月以来的表现太不像从前,所以这次见面,顾侧君几乎要忘了,皇帝是喜欢男人的。

萧岭示意他再近一些。

顾侧君俯身。

皇帝开口了,轻软的声音传入耳朵,带着呼吸时的气息,几乎像是一把小刷子。

顾侧君瞳孔一震,那一瞬间,他的神情满是不可置信。

皇帝说:“侧君,朕的第一个问题是,贵妃当年为何会愿意自尽?”

皇帝怎么会……!

当时皇帝已经被下毒,命悬一线,昏迷了数月!

便是沈贵妃想告诉他,也没有机会。

果然。

看着他的神情,萧岭就知道沈贵妃的死必有蹊跷。

朝堂,后宫从来都是息息相关的。

一个书中蒙受盛宠多年的女人,一个被武帝爱若珍宝的女人,为何会坠楼而亡?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萧岭所知的信息太少了,他只知道沈贵妃获宠多年,皇帝性格与贵妃肖似,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既然暴君的性格像贵妃,那么沈贵妃的性情可想而知。

这样脾气秉性的女人,除非武帝,要她死,或者有何外力能越过武帝,逼迫她自尽,不然萧岭想象沈贵妃为何会坠楼而亡。

萧岭勾唇,朝顾侧君极和善地笑了。

见其眼中震悚慢慢褪去,只余心惊。

皇帝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应付。

“第二个问题,”柔软的气音掠过顾侧君的耳垂,却无法令这个男人松懈一星半点,“你叫什么?”

顾侧君一愣。

皇帝点了点眉心,叹息道:“朕说了,朕真的记不得了。”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并不介意多等一段时间。

顾侧君开口,声音带着滞涩的沙哑,“臣名,顾勋。”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的,顾勋。

萧岭抚掌,“好名字。”

顾勋谢皇帝夸赞,顺势退后一步见礼。

有和顾勋这一次对谈,萧岭原本积攒起来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干脆道:“多年未参与政事,不知顾卿可还有当年折桂之才?”

顾勋愕然,随后道:“臣,尚知一二。”

萧岭掀开被子下床,“同朕过来。”

顾勋拼命眨了几下眼睛,仿佛很不确定。

皇帝,信任他?

方才还敏锐得不可直视的皇帝竟然能如此轻易地信任他?

在他有诸多事情隐瞒的情况下,皇帝居然放心他参与政事?

许玑听到声响走进来,见皇帝下床,急忙去拿披风,给皇帝披上。

顾勋觉得许玑瞥向他的余光很谴责。

怎么了?

他茫然。

萧岭抓着披风的一角,无可奈何道:“朕又不是纸糊的。”

许玑恭恭敬敬道:“是。”

萧岭:“……”

他总觉得仿佛不是很恭敬。

许玑不必萧岭开口,便去收拾书案,掌灯研墨。

萧岭坐到案前,点了点案边另一个位置,“顾卿,坐。”

许玑注意到,那是从前谢之容会坐的位置。

看来陛下只是习惯于令人坐在他右边,而非是谢之容的喜好。

顾勋坐下,想了想道:“陛下,臣字擢擢。”

萧岭抬眼看他,见其挺立卓然,确实配得上这个字。

萧岭颔首,表示知道了。

倒不知,谢之容字什么。

萧岭突然想到。

应独字防心,赵誉字不著,顾勋字擢擢……却没有人告诉过他,谢之容字什么。

书里并没有提过。

萧岭大惊,猛敲系统,“谢之容成年了是吧?”

虽然古人婚嫁都很早,但萧岭毕竟是个现代人,还受现代道德法律的约束。

系统:“你没事吧?谢之容不是和你同岁吗?”

这个你,指的不是萧岭,而是暴君——二十二。

萧岭以前可不会问这么没用的问题,以至于系统连和他谈条件的欲望都没有,系统只觉得萧岭是觉不够睡,神志恍惚。

“那他为何没字?”萧岭问的由衷。

系统:“……陛下您自己去问谢之容会不会更好。”

萧岭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系统更觉得他是缺觉缺到了神志不清。

萧岭想了想,又道:“违规次数查询。”

系统心说你还知道这是违规啊,懒洋洋地提示道:“八。”

萧岭无言,盯着那本奏折看,实则完全心不在焉,“那谢之容的好感度呢?”

今天晚上谢之容中毒他没有乘人之危算一次。

系统含含糊糊,“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系统道:“就是你离性命之虞越来越远的意思。”

离那啥越来越近了。

萧岭放心不少,放过系统,继续看奏折,偶有不解之处,便询问顾勋。

顾勋有问必答,惊于皇帝的敏锐与聪明,讶于有些最最基本的东西皇帝都不知道。

“陛下,已快丑时了。”许玑提醒一句,现在睡下,睡不上两个时辰,就要起来上早朝。

长此以往,身体受不住的。

萧岭点点头,还是不怎么困。

顾勋也不困,但还是要劝两句的,“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寅时三刻便要起来去上朝了。”

萧岭撑着下颌,在奏折上拿朱笔批了个照准,道:“朕亦想睡,然而神清气爽,睡不着。”

萧岭身体不好顾勋也知道,很怕这位皇帝过劳累死,“臣那的安神香与太医院送来的不同,燃之助眠,陛下若信得过臣,臣白日送来。”

萧岭点点头,按了按隐隐作响的脊椎。

不早了,是该睡了,随口吩咐道:“给顾侧君收拾侧殿。”

“臣……”

“太晚了。”皇帝道。

既如此,顾勋没再推辞。

他本就是侧君,宿在未央宫至多被外面的言官弹劾恃宠生骄,况且他住的还是侧殿,连皇帝衣角都碰不到。

萧岭休息之前思索了一番,要是后宫中的人都如谢之容,顾勋这般,其实可以把偏殿设成暂时的居室,员工加班晚了直接在那住,有事,还能随时议。

想着,轻嘶一声。

总觉得自己可以挂路灯了。

……

翌日,萧岭如常起床。

出门时没碰到练剑回来的谢之容总觉得有些不习惯,说起来,他还未看过谢之容练剑。

早朝时萧岭神采奕奕,半点也看不出只睡了一个时辰,只是散朝之后头有些疼,便去御花园转了转。

不早不晚,空气清凉,温度恰到好处。

萧岭连许玑都没带,只自己散步,越走,越觉无一处不安静。

在御花园木廊中坐下,独自靠着栏杆闭目养神。

花木繁茂,皇帝亦喜欢这些生机勃勃的花草自由生长的样子,故少令修建,有小半木叶探入廊中,形成一片荫蔽。

头疼有所舒缓。

他轻轻喟叹一声。

忽闻脚步声走近,萧岭以为是许玑,也不睁眼,含糊道:“朕不是让你跟着吗?”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沉默了一瞬。

萧岭困惑地睁开眼。

却非许玑,而是,谢之容。

“陛下。”他唤道。

萧岭眼睛一下睁大了,“之容。”

他本来想说一句之容身体好得真快,但谢之容中毒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这样说话难免有阴阳怪气之嫌,只问道:“不坐?”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昨晚的事。

萧岭见到谢之容,虽称不上手足无措,但是想想谢之容在他耳边的低语,难免觉得别扭。

毕竟,那天晚上他不是没有过别的心思。

只想想,就颇觉对不住谢之容。

谢之容往前走近几步,他远远就看见了面带倦色的皇帝,道:“陛下昨夜没睡好?”

为什么没睡好?

这句自然没有问出口。

他与皇帝的关系,于情于理,都没有资格干涉皇帝行事去留。

这亦是谢之容昨夜没有出现在皇帝面前的原因之一。

可要是早知道萧岭只睡了一个时辰,还不如去找皇帝,至少,他们在一处,不会令萧岭如此不顾惜身体。

这本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关切,萧岭没有多想,“朕,”他晃了晃晕晕的脑袋,往上看,细碎的阳光透过花叶落在谢之容脸上,模糊而美丽,那束光也落到了他眼中,皇帝觉得刺目,却不知道是谢之容的面容耀眼,还是倾泻而下的阳光耀眼,“朕昨晚只睡了一个时辰,今日天蒙蒙亮便要起来上朝。”

他语调上扬,含着笑意。

他抱怨的本意是在谢之容面前刷一下好感度,他到底是为了国事不眠不休,多符合谢之容心中的贤君标准啊。

“只睡了一个时辰?”谢之容眸光微敛,神情殊无变化。

据他所知,林缙去未央宫后不久就被侍卫拖了出去,而顾勋,却是同萧岭呆了一夜,皇帝上朝时他才离开。

萧岭本就头疼欲裂,根本没注意到谢之容这点小反应,点了点头,“嗯。”

他眼下发青,面容苍白,愈发显得人颓唐散漫。

他仰着头看谢之容,线条纤细漂亮的脖颈从谢之容的角度看,一览无遗。

并且,毫不设防。

等了半天,没等来谢之容一句赞美,却听他道:“陛下,未免太不注意身体了。”语调沉沉的,好像压抑着情绪。

萧岭讶然,心道这还是谢之容吗?这还是那个为了处理公事能不要命的谢之容吗?

什么时候身体这微不足道的玩意都能和国事相提并论了?!

萧岭没忍住,顶了回去,“朕和之容在一起的时候,之容可从未说过注意身体。”

谢之容张口欲言,却不知为何什么都没说出来。

碎金一般的阳光下,萧岭发现他耳尖泛着红。

猛地想到昨晚,萧岭尴尬地轻咳两声,正要找个事吧话题岔开,却听谢之容道:“如何能一样。”

萧岭不解,“如何不一样?”

他的疑惑落在谢之容眼里简直是可恶了。

如何就,一样?

难道在皇帝心里,是一样的吗?

谢之容睫毛开阖,微微发颤。

他很清楚,在萧岭心中,就是一样的。

可即便知道,还是问出了口,妄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谢之容居高临下地望着萧岭,眼眸仍是平静的。

却让人,不由得想往后退。

直觉告诉萧岭,这个话题不该继续下去。

于是仰面露出一个笑来,“既然之容关心朕,朕不愿辜负,朕这就回去休息。”

萧岭眠浅,白日喧嚣,再怎么累也睡不着,谢之容以为他在敷衍,却听萧岭仿佛洞悉他心思似的解释道:“听顾侧君说,他那的安神香很好,朕想试试,或许有用。”

萧岭觉得,谢之容应该是很赞同他这句话的,不然也不会轻笑出声。

谢之容就那样看着萧岭,垂着眼眸,一副很柔和,很可欺的样子,看得萧岭心中莫名一动。

他倾身,玉鸣般的声音萦绕在萧岭耳畔,“臣近来少眠,亦想同陛下一道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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