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2 / 2)

话音未落,却听一声惊呼。

两人同时看去,刚过来的萧静谨站在屏风边上,手帕掩着唇角,面上一片惊愕。

管事看见萧静谨顿时跪下叩头,一面磕头一面道:“小人是奉王爷之名过来的,前几次娘娘在京中,都是小人来送东西,小人方才提起王爷,也不知哪句话触怒了郡主,一切都是小人过错,与郡主无干。”他说话原本极利落,但因为磕掉了牙的缘故,四处漏风,血顺着脸淌下,更显可怜。

他知道大长公主最谨小慎微不过,性格随和,在王府十几年未与人有过半句争执,脾气好得不似一天潢贵胄。

也因为这样绵软的性格,难免叫人轻慢。

萧静谨快步过来,崔寒已站起,请萧静谨在花厅中这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自己站到了萧静谨身边。

“不过是几样东西,王爷送来了,咱们就受着,”萧静谨安抚道:“怎么就生这样大的气?”

管事听到萧静谨这样说,便知道自己不会吃亏,连捂嘴叫唤的声音都比刚才大了不少,凄惨可怜极了。

崔寒在萧静谨面前收敛了刚才那冷傲的语气,轻轻道:“儿本来对崔平之就无甚指望,亦不是第一次知他心思不堪,只是儿修心不足,见此场面,知他心思,还是忍不住动怒。”

倘若皇帝性格当真暴虐,又不喜女子,宫中还有赵嘉等他嫁进去做棋子,他便是做了皇后,又和跳到火坑里有什么差别?偏偏崔平之还巴不得亲手将他推进去。

生身父亲啊!除却血缘,还有十几年的相处,十几年便是养条狗都能养出深情来,何况是血脉亲人?

可即便如此,崔平之仍旧将他当成了达成自己目的的棋子之一。

幸而崔平之不知崔寒不是女孩,若知他本是男儿身,怎能让他活到今日?

崔平之不会让一个身上流着萧氏皇族的血的孩子做世子,日后承继受恩王府。

为了讨好武帝以示自己没有野心,每年都让大长公主带着郡主来京,哪怕他知道,他若有异动,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妻女,可他还是这么干了!

他明明知道在大长公主回王府后,明里暗里从大长公主打探朝廷消息会陷大长公主于两难之境,可他哪次都没有犹豫!

管事听到这话,蓦地愣住。

崔寒提起崔平之的语气,无论怎么听,都不像是女儿提起父亲。

萧静谨拍了拍他的手,语气仍是温和的,“王爷为人,你我都清楚,为他动怒太过不值。”她叹了口气,提起王爷时仍像是提起自己的丈夫,“何况是对这等逢迎小人,阿寒,命人拖下去处置了也就罢了,”看了眼沾上血的礼单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瑟瑟发抖的管事,“伤了手反而不美。”

女人美丽的脸一如既往地温柔,“来人。”

那管事磕头如捣蒜,彻骨的寒意让他颤得说不出话。

他听到了太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听到了,就要死。

“求殿下,求娘娘开恩,娘娘小人是奉王爷的命令来……”磕头哀求着,忽地想到了什么,“娘娘,小人是……”话没说完,就被塞住了嘴。

出不了声,唯遗满面惊恐。

大长公主府的护卫从照夜府拨了数十人,直接进来,见惯了这些事的照夜府卫面上一点诧异也无,利落地堵住管事的嘴,缚住双臂,为首者询问道:“殿下,如何处置?”

萧静谨看向崔寒。

崔寒道:“烧了吧,扔到柴房里。”他慢慢平静下,又成了以往那副冷淡的模样,“下午,便上一道公主府走水的折子。”

然后,等待萧岭的召见安抚。

照夜府卫提着那还在挣扎的管事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王府中这等人如过江之鲫,”萧静谨道:“今日怎么就动气了?心中有不平事?”

“儿心中的不平事不少,”崔寒站在花前,偏头道:“娘问的是哪一桩?”

萧静谨失笑。

崔寒伸手,掐断一花茎。

那管事,他认识的。

原本是萧静谨嫁到受恩王府时的一陪嫁护卫,后因为这重关系,被受恩王看重了,用以监视萧静谨,后来在受恩王手下,屡受重用。

此等背主之人在萧静谨嫁给崔平之之后注定要习惯,于是,连萧静谨这个旧日主人都忘记了。

可崔寒记得。

“阿寒,今日之后,便无有退路了。”萧静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崔寒将那极娇艳的花随手一掷,道:“无事。”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

从萧静谨嫁给崔平之起,就再无退路可言。

婚事是灵帝与老受恩王定下,成于武帝时。

不仅崔平之想让萧静谨打探京中消息,武帝岂不想知晓兆安实情?

可萧静谨没得选,她只能这样,忍耐下去。

因为她知道,武帝和受恩王府远远没到要撕破脸的时候,受恩王府盘踞南地多年,树大根深,她若打破平衡,武帝不会因此发兵兆安,却会,令萧静谨永远闭嘴。

说她病了,说她疯了,需要静养,赐一壶鸩酒,赐一条白绫。

或者,将她送回受恩王府。

武帝不会为了一个妹妹大动兵戈。

兄长不会救她,丈夫不信任她。

后来萧岭登基,更让萧静谨觉得无可指望。

她只能等,只能忍。

如今,这个机会已在眼前。

她相信萧岭,她不得不相信萧岭。

她要赌一次,赌注就是她与崔寒的命。

成则皆大欢喜……她想。

刚下午,阳光明媚。

崔寒往前多走了几步,就站在花木中。

萧静谨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崔寒方才递给她的书。

她向前看去,崔寒又伸手去摘了旁的花,开的粲然热烈,不等崔静谨出言阻止,便被崔寒轻而易举地摘下,而后看了看,丢到了一边。

阳光直射而下,落入崔寒颜色偏淡的眼睛中,他像是有些不适应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若不成,也好过就像从前那样,默默无声地死在烂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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