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1 / 2)

不知是不是萧岭的错觉,灯下,谢之容眸光正如风动烛光一般,轻轻一颤,往日再冷静沉稳不过的人竟不知说什么好,胸口鼓噪得仿佛有什么要跃出,一甩袖子,像是最食古不化的老学究,道:“荒唐。”

没等萧岭反应过来,谢之容已提灯快步走了。

身影甫一错过,谢之容面上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冷淡顿时烟消云散,不过一息间,耳朵脖子俱被晕上了一层薄红。

萧岭愣了愣,而后赶紧追上去,“之容,之容。”

谢之容目不斜视,连头都不转,好像根本没听到萧岭说话。

狐狸灯因为萧岭的动作晃来晃去,萧岭一边走一边看谢之容的脸,“之容?怎么不理我?”他也没料到谢哥哥这两个字能引得谢之容这么大反应,方才叫谢姐姐时他不是面色如常的,“之容?生气了?”

谢之容抿着唇,余光看到萧岭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不算自然地说出一句,“没有,臣,”本来想说句臣不敢,但是有些话自称臣分外恭顺,自称我却怎么听都奇怪,遂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怎么会因为一句哥哥生气?但的确为着这一句话方寸大乱,已走了几十步,心跳之快竟还有增无减。

萧岭叫人哥哥时故意拿腔拿调,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非要拖得百转千回,他声音好听,这么叫人听起来不奇怪,反而……软,又带着刻意的不庄重,强调就格外黏腻。

萧岭贵为天子,怎么半点不自持身份,什么轻佻的话都能往外说!

况且,他与萧岭不过君臣而已,萧岭在他面前就这般,若在关系更为亲近的人面前,不知该是何模样。

只要想想,便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欲念。

想要像梦中一般,将萧岭锢……

思维戛然而止,谢之容竭力驱散自己的想法,心跳稍缓,而后听萧岭道:“之容不喜欢听我这样叫?不如你这样叫我?”

他还真想象不到谢之容这样说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之容:“……公子自重。”

萧岭见他没生气,如玉的耳垂泛着艳色,心中讶然谢之容的脸皮怎么能薄成这样。

叫声谢哥哥就荒唐,要是让谢之容知道他大学时与兄弟共轭父子相称,岂不是要觉得礼崩乐坏人心不古?

不对,本来就不古。

萧岭充分体会到了欺负人的快乐,尤其还是欺负谢之容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谢之容于大事上面色不改,但偏偏好些小事能把他逗得耳垂通红,当即笑着反问道:“之容,为何不叫我阿岭?”

谢之容深吸一口气,看见萧岭唇角得意的笑容,忽地顿住脚步,萧岭贴着他走,差点撞在他手臂上。

谢之容垂了垂眼睛,灯光落入眼中,只一点点清光,长睫轻颤,仿佛极不好意思似的一笑,粲然生姿,加之眼角微微泛着红,平添夭襛,“阿岭。”谢之容的声音便在耳畔。

倾城之色仅在咫尺,萧岭愣了下,发现自己的心不争气地跳得很快,半晌,才以手半掩面,“错了,我错了。”

知道你长得漂亮了,可收了神通吧。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廓上,萧岭往后退了数步,避开了谢之容。

原本近得几乎要相贴的距离顷刻间被拉开。

谢之容手指蜷缩了下。

有一瞬间,他想环住皇帝,不让他离自己那样远。

但他只是自然地将手指贴在眉心上揉了揉,笑容烟消云散,仿佛不堪其扰似的。

“以后再也不逗你了。”萧岭义正词严地和谢之容保证。

谢之容闻言,道:“我,我不是觉得阿岭这样做不好,”萧岭抬眼看他,眼中的惊讶清晰可见,“只是,莫要对旁人举止轻佻,以阿岭的身份,恐旁人近之不逊。”

萧岭反问:“你是旁人吗?”

他绝无任何挑衅之一,只是真正的疑惑。

原来谢之容如此排斥他开玩笑的原因是,觉得他会待旁人也这样,有损帝王威严?

萧岭了然,觉得这个思维方式真的好男主。

因为过于合情合理符合人设,以至于根本没看出来谢之容是在给自己的失态找最合理的理由。

对上皇帝坦荡的眼睛,谢之容只觉呼吸微滞。

不是旁人。

萧岭放慢了速度和谢之容并行,同谢之容道:“我以为,我与之容已经足够亲近。”

亲近到,谢之容不是旁人、

沉默的反而是谢之容。

足够亲近吗?

谢之容垂首,轻声回答萧岭,“我非君子,阿岭若待我太近,我难免得意忘形,失之恭敬,若近后再疏远,亦免不得生怨。”

近,则易生妄想。

况且,还是萧岭亲口说出的亲近。

萧岭怔然须臾,片刻后才笑道:“君子坦荡荡,之容能够明言,如何不算君子?”

谢之容笑了笑。

这个笑容和方才那个一样好看,只是意味不同。

随着一声惊呼,两人同时看过去。

曲池边上的揽星楼上已同时放出数百明灯。

明灯如星,在夜空中愈飘愈远。

萧岭眼中似有灯火映照。

年轻的帝王认真无比地同谢之容许下最郑重的承诺,他的声音近乎于叹息:“我待之容,不会变的。”

他能保证自己不变。

但他不确定谢之容的心意,他知道谢之容待他之心早不如刚进宫时,可他无法保证,谢之容待他如初。

当那个获得至尊之位的机会摆在眼前,当皇位唾手可得,谢之容从不是清心寡欲之人,想法,他重权,重欲,野心勃勃。

并且,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野心。

萧岭无法预测他和谢之容会不会有不死不休的那一天,性格如此,萧岭会永远准备着面对那一天。

要是谢之容知道了萧岭心中所想,大约会被气得发笑。

怎么会有人嘴上说着这样温情的话,心里做着再狠绝冷情不过的打算。

迎着明灯万千,萧岭的轮廓似乎也被柔化了好些。

谢之容蓦地想起萧岭酒醉那日说,朕什么都给你。

萧岭是认真的。

帝王晃了晃手中的狐狸灯,眼中被开怀放松的笑满溢了,他定住脚步,道:“之容,许个愿?”

但不知为何,清醒的萧岭在对他许下承诺时,会让他觉得惶然。

这是他第一次产生如此软弱的心绪。

不过,两步之遥。

鬼使神差间,谢之容并没有停下,而是走到萧岭身边才站定。

两人无言。

萧岭图吉利对着明灯明月,吊儿郎当地双手合十,无声地念叨了两句海清河晏天下太平,而后突发奇想,余光瞥向谢之容——想看看男主这个古人会不会许愿。

谢之容在看他,漂亮的眼睛沉而深,看不出情绪。

靡颜腻理,金相玉质。

画中人书中仙,不过此等样貌。

对视须臾,萧岭骤地挪开目光。

他不摸自己的脸都能隐隐感受到,自己的面颊在发着烫。

这也太好看了,好看得都要成祸害了。

萧岭心说。

“许过了?”谢之容开口。

萧岭点头,“之容呢?”

周围人声鼎沸,无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谢之容非常坦然,“臣没有许愿。”

相比于我,他更习惯在萧岭面前称臣。

不是没有愿望,而是没有许愿。

萧岭惊讶于谢之容的诚实,笑道:“看来之容不信天命。”

谢之容颔首,姿态就如萧岭在宫中见他时,他表现出的那样谦和恭敬,他道:“臣只信人力可勉之。”

他不需要将愿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明灯中。

他想要什么,会自己亲手取来。

谢之容听到自己同萧岭说:“陛下,时辰不早了。”

应回宫了。

萧岭不太想回宫。

皇宫再富丽占地面积再大,住上几个月所见的都是一样的景致也腻了,他想起原书中谢之容在京中是有宅院的,于是道:“朕不回去了。”

谢之容道:“客栈事多人杂。”

萧岭挑眉,问谢之容,“之容难道在宫外就没有宅院吗?”

谢之容断然道:“贵步不临贱地,淮王府不堪,恐令陛下生厌。”

gu903();淮王府同谢之容、平南侯府的恩怨一时难以厘清,谢之容登基后知加封了外祖家,奉母亲为太后,但没有尊奉还活着的淮王为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