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冰冷,却亮,宛如一团燃烧在冰下的火焰。
萧岭将指环给萧琨玉看,后者接过,只看了一眼便道:“是当年太-祖皇帝给第一代受恩王的,是太-祖之妹,萧贵妃诞育长子时太-祖送玉指环,愿其子长成后磨而不磷,涅而不缁,后来贵妃自尽,其长子亦死,这枚指环却留了下来,太-祖命人清点先朝府库时所见,据说见之泪如雨下,如见亲妹,遂将这枚指环给了丧母亡兄的第一代受恩王,且命人在内里刻了松柏,寓岁寒不凋。”
萧岭手指摸了摸指环,果然在里面摸到了松柏之纹。
萧琨玉捏着信,几乎压抑不住声音中的阴寒,“臣何不为谢将军麾下一小卒,愿悉心戮力剿灭贼寇。”
崔平之此举,何其无耻!
“明日,崔平之所作所为,天下皆知,朕今日宣你前来,只为让你确定字迹,”萧岭安抚般地拍了拍少年人冰冷的手背,并非借机敲打,要少年人表忠,更不是折辱,他语气放缓,给了萧琨玉一个承诺,“此事,绝不会牵连姑母。”
萧琨玉想要领旨谢恩,但被萧岭按住了。
非但将他按住,还命御膳房给萧琨玉送了碗玫瑰清露,还是热的。
萧琨玉在接过宫人送来的玫瑰清露时面前时面上的怒火与寒意已没了大半,乖乖接过了,眼中却流露出几分茫然。
萧岭道;“给你暖手的,不喝亦无妨。”
萧琨玉以为皇帝留他还有别的要事,不想只是看他手冷,让人送了碗热的甜食来。
一时心中滚烫又涩然,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无奈,“陛下,臣……”
正在给谢之容写信的萧岭看他。
萧琨玉喝了一勺,加了糖桂花的玫瑰清露入喉,又甜又暖,他道;“多谢陛下。”
将臣可不是岫表弟咽了回去。
萧岭对待他这些弟弟,总给萧琨玉一种惯孩子的感觉。
信即刻送往中州军驻地。
战前准备与动员已经做过,诸军士早有心里预期,半夜骤有号角声传来,众人立时从床上起来,到校场集合。
将军升帐。
命令层级递进传达,唯有一条:受恩王崔平之叛国谋反,明日出兵!
这一晚,注定是无数人的不眠之夜。
意图谋反、里通敌国,抗旨不遵反而成了崔平之最小的罪名。
受恩王的信,在半夜,就被皇帝以明发的方式,传遍了整个京城。
民情汹汹。
上朝时,气氛比往日更为沉重。
战时准备桩桩件件极有条理,显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拟出。
这些,不知道皇帝构想了多久。
此次南征,谢之容任主帅,统领中州军、黎江军,发兵兆安!
除却战事,还有一桩事在这里面显得非常格格不入,提到此事时,皇帝的态度有所变化,愤怒之中又多了几分无奈与悲恸,叹道:“当年先帝下嫁公主,是为结两姓之好,不想崔平之竟怀狼子野心,上愧于天下,下怍于先帝之恩!今崔平之谋反叛国,乃是崔氏一系之过,于和荣大长公主公主、郡主无干,大长公主下嫁崔平之,有安定地方之功,大长公主是先帝之妹,朕之姑母,多年以来有功不得显,朕心实愧。”
众人听到这话,已是惊呆了。
先前的和昭大长公主难道就不是姑姑了?却也没见皇帝对和昭存有半点姑侄之情。
素来谋反,家人皆有过错,怎么单单和荣一个有功无过了呢?不牵连已是看在其是皇亲国戚的份上格外开恩!
皇帝继续道:“和荣大长公主加食邑三千户,除此之外,加封号堂庭。郡主之号系于崔平之,朕欲夺之,加封公主,封号恪敬,改姓为萧,以后,一如朕之亲妹。”
朝臣已被这一句句砸懵了。
晋律明文:凡名山、大川及畿内县皆不得以封。
名山大川是不能拿来做封号的,可堂庭,却是晋内名山之一!
皇帝违律,待和荣一脉之恩宠可见一斑。
众臣已懵了,有人悄悄收起了笏板,本在听闻受恩王谋反通敌的消息后,欲献策,先拿在京中的长公主与郡主作为威胁,若不奏效,即杀之祭旗。
现在,哪里敢言?
众臣谁也不曾看见,眼下最为前途无量之一的青年才俊审计司司长萧琨玉长袖之下,手指已攥得青白。
他不敢抬头,他怕抬头,与萧岭的视线相撞,眼泪就会破睫而出。
诸事闭,退朝。
萧岭于宗庙祭祖,告天地,告祖宗。
而后,出城。
猎猎寒风中,见万千兵马屹立,望之不见边际,旌旗飘扬,万马扬尘,天地为之失色。
而万军之中,不闻半声异响。
静穆,肃然。
即便是穿书而来的萧岭,见此场景,仍为之心潮澎湃。
谢之容就站在他身侧。
萧岭侧身望向谢之容,在后者惊讶的视线中,解下腰间象征着至高王权的鹿卢剑,持剑身,置于谢之容面前。
谢之容愕然,“陛下?”
众臣无不大惊失色。
萧岭望着谢之容的眼睛,郑重其事道:“今日之后,军中一切事务皆由含章操持,含章之命即朕之命,见含章如见朕。”
一时之间,朝臣所受之震撼,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
若非在此场合,若非此时谢之容手握重兵,早有人跳出来出言反对。
“含章持此剑,有独断之专权,一切从全,不必事事上报于朕。”他望着眸光巨颤的谢之容,“含章。”他唤道。
谢之容双手接剑,见军礼,单膝跪地,一字一句回答:“臣领命!”
萧岭转身,肃然道:“崔平之怀虎狼之心,里通敌国,罪不容诛,王师顺天而行,大军所至之处,必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朕在京中,待诸位得胜还朝!”
“陛下万年——”
刹那间,呼声响彻寰宇,震撼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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