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未央宫的一路上二人皆无话。
谢之容一直低眉顺眼地坐着,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卸下甲胄,换了一件颜色浅淡的衣袍,显得格外温和清润,大约是沐浴过了,身上除却萧岭熟悉的降真香味,还有淡淡的皂荚香,半点酒气也不闻。
倒是萧岭,身上一直萦绕着一股酒气。
萧岭偏头,果不其然嗅到了自己身上的酒味,想到谢之容喜洁,手刚放松一点,便见原本低垂着眸子的谢之容立刻抬起,眸光温和,毫无咄咄逼人之态,甚至隐隐有几分委屈。
萧岭沉默片刻,又将手指搭上去了。
谢之容又垂眼,安安静静地坐着,显得格外乖巧听话。
萧岭:“……”
很难想象,这是男主。
此刻情绪难以言说,一阵说不出的酸软与无可奈何。
待到未央宫,萧岭松开手,谢之容似乎极恋恋不舍,但还是在萧岭的注视下安静下去,而后伸出手,示意萧岭扶他的手下来。
萧岭接过谢之容的手,气氛实在诡异,他开了个玩笑试图缓和,“之容此举,倒令许玑无事可做了。”
谢之容垂着眼睛,轻声回答道:“许玑会习惯的。”
许玑默然地站在旁侧,只当什么都听到。
萧岭下了车,谢之容却不愿意放手,一路攥着萧岭的手往内去。
“之容?”
谢之容脚步一顿,“陛下还有其他要事需办?”
他的双眸在烛光下宛如两块再温润不过的玉,其中涌动着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动人光泽,既好看,却又显得脆弱极了,仿佛萧岭只要说一句有,就能轻而易举地碎在谢之容眼中,萧岭沉默须臾,“没有。”顺从地跟着谢之容上前。
也眼睁睁地看着谢之容屏退了寝殿众宫人。
萧岭似有所感,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下,“之容有事同朕说?”萧岭问道。
他没有直接去床上的打算。
谢之容颔首,“臣有。”
萧岭指了案前,道:“之容若是愿意,不若坐下同朕相谈。”
谢之容目光在竹席上一掠而过,本想拒绝,但他很清楚,若是此刻他说去床上谈,萧岭一定会非常抗拒——他的陛下一直从同他开诚布公,而非将一切事情压在心中粉饰太平,“好。”他点头。
两人分席而坐。
谢之容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去取了一精致的匣子,放在案上。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似亲密爱侣,倒真如君臣一般。
谢之容朝萧岭轻轻颔首,而后平静地说出了心中所想,“陛下,臣不愿意封王。”
第一句话就让萧岭哽得难受,他无言片刻,问:“是朕先前之举,令你伤心了?”
还是,令你也不信任朕了呢?
谢之容摇摇头,他像是无意似的,手指爬上萧岭的袖口,手指轻轻擦磨着,明明与萧岭的皮肤距离还很远,却无端地让人仿佛已感受到了指尖上传来的温度,“陛下,只要是您做的,臣都不觉伤心。”
臣都甘之如饴。
“陛下,”见萧岭没有反对,谢之容手指变本加厉地向萧岭的方向挪了挪,堪堪碰到萧岭的手背,又在肌肤相接的那一瞬间抬眼,去观察萧岭的反应,这个驰骋沙场的男人,此刻,只是稍微动了动手指,都如此小心,“如您所说,臣知道臣自身于朝廷而言,有多危险。”
程序中,谢之容的所作所为,他更清楚无比。
诚是皇帝暴虐,然而,谢之容有能力谋反,谢之容非常明白,对于萧岭来说,自己有无反心并不重要,只要他能够谋反,就是个天大的隐患。
况且,无论是原书,还是程序中,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萧岭太过谨慎,也太过强势,他绝不会让自己的荣辱性命系在别人的喜怒之上。
从前谢之容欣赏萧岭为帝的公私分明,既有大刀阔斧的雷霆手段,又有步步为营的小心谨慎。
可此刻,他从前欣赏的一切,萧岭所欣赏他的一切,都是他们二人之间的阻碍。
萧岭张口,想要反驳。
谢之容似乎不明白,当萧岭决意给谢之容王爵时,他就已然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谓的谋反之能与勃勃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