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部派使节入京,为表诚意,使节之中,除却负责谈判事宜的臣下,还有昆舆兰楼阙的幼子昆舆兰景从,时年不过十六,同留王萧岫一般年岁。
即便此战胜利,为昆舆兰楼阙获得了一些主动权,但任谁都看得出,优势在朝廷,故而,谈判时礼部的官员毫不客气,可谓漫天叫价,狮子大开口。
凤尚书态度明确,对着在犹豫自己订得内容是否太过分的年轻官员道:“要,为什么不要?今日若是我朝势微,昆舆兰楼阙不会趁火打劫?况且羌派来使节不是傻子,得要得多些,给他们一个讨价还价的余地。”
最终敲定的条款四十五项:除却纳以岁币,割地称臣外,还有归还被劫掠走的一众百姓,开放互市等,在羌被割去的领土前又圈出三百余里,作为两国边境,不动兵戈,任由百姓商人往来。
萧岭在最终的内容上批复了照准二字,对旁边的谢之容道:“可保十数年,不可保一世。”
谢之容颔首笑道:“未必不可保一世。”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因玉鸣军所在位置特殊,大军不能回京受赏,封赏由诏书明发天下,送入凤锦。
在一切事务都已尘埃落定后,已是第二年。
时值盛夏,庭院中的梨树枝叶覆盖,已成树荫。
萧岭躺在树下软塌上,有阳光隐隐射入,落在人面上,微微有点烫。
谢之容就站在他身侧,为他轻声念着一则文书。
清风徐来。
萧岭眼睛本是半阖着,可或许是风太暖太和煦,也可能是因为谢之容声音低沉温柔,萧岭只觉阵阵困意涌来,垂在塌边的手犹然握着刚看完的奏折,欲落不落。
“您的意思呢?”谢之容轻声问道。
萧岭茫然地掀开半边眼皮,“什么?”神情迷惑,还带着几分歉然。
谢之容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萧岭撑着侧脸,含糊低语:“叫应防心全权处置,不必报朕。”
谢之容道:“是。”
萧岭闭上眼。
谢之容放下文书,取了另一份出来,仍是轻柔地念着,待念完,许久不见回应,他看过去,萧岭的呼吸已十分平稳。
谢之容摇头失笑,将皇帝手中的奏折小心取下,放在一旁。
而后进入寝宫,取了件披风过来。
萧岭仿佛睡得安心,眉宇并没有皱起。
自开战以来,事务日益繁多,萧岭未尝安枕,如今诸事圆满,四境安稳,帝王得一刻好眠。
谢之容将披风盖在萧岭身上。
萧岭长睫一颤,下一刻,本睡得沉酣的人忽地抬手,按住了谢之容刚要拿开的手指,微微用力,拢在掌中。
“臣吵醒陛下了?”谢之容柔声问道。
萧岭闭目摇头,“方才便没睡着。”
谢之容失笑,“陛下既然醒着,不妨回了兵部尚书的奏折。”
掌心微微凉,牢牢地裹住了谢之容的手指,温度顺着二人皮肤相接处传递着。
“只是兵部尚书有折子要回?”此身安闲,萧岭慢悠悠地同谢之容开起了玩笑。
谢之容回忆了下,“仿佛,还有礼部尚书。”
“没了?”萧岭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谢之容。
与这双乌黑的眸子对上,谢之容发现自己先前想说的在此刻竟一句也说不出,仿佛,再说一句,都是对此情此景的打扰。
他在心中笑自己无甚出息,怠懒国事,伏下身,居高临下地笑着道:“陛下。”
温软的气息拂过面颊。
萧岭含混道:“嗯?”
还有何事?
吐息从额头而下,“陛下。”秀色唇瓣开阖着。
萧岭仰面看谢之容,“做什么?”
一路向下,划过鼻梁,停留在唇瓣上。
“阿岭。”谢之容叫他。
可萧岭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抬头,予了个亲吻,脑海中天马行空地想着,谁能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他还与男主势同水火,时时刻刻地担忧着自己小命不保。
书中的剧情,的确,彻底被改变了。
在百年之后,史书评价萧岭,注定会以雄主明君为收梢。
大刀阔斧力行改革,内修文德外拓疆土,晋立国二百年中兴之治,于本朝始。
还有……唇瓣被轻轻咬了下,萧岭抬眼,正对上谢之容的眼睛。
美丽且静若秋水,可只有萧岭看得见,这池秋水下汹涌的欲色。
还有一个,令后人为之津津乐道,与帝王同在一页史书的臣下。
亦或者,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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