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孩子各种称呼乱叫一气是从小就开始的。
萧岭此刻也不过十五六岁,身体又刚好,没法带着萧岫出宫玩,在宫中,只能玩些一点难度危险也无的小玩意、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喜欢黏着比自己大的兄弟姐妹,饶是萧岫也不例外,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岭,且萧岭还愿意哄着他玩,半点不嫌烦,半天下来,贴着萧岭不愿意离开,午膳与晚膳都是在东宫用的。
兄弟之间的笑语看得东宫宫人惊恐无比。
太子今日这是怎么了!
傍晚萧岭练字时萧岫下颌抵在桌案上,愈发显得脸颊肉嘟嘟,看得萧岭手痒,忍不住摸了一把,摸完偏头忍不住笑了,萧岫被捏得气闷,想了想,软乎乎地说了句,“兄长笑起来好看。”
萧岭看他,笑道:“什么?”
小孩弯了弯眼睛,“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兄长笑呢,兄长笑得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
恐怕不是第一次笑,而是第一次对萧岫笑。
萧岭心中更软,“那我以后多笑。”
萧岭写字,萧岫安静地趴在一边看,倒是和谐。
萧静勉为帝,自然日理万机,晚膳用过有一个时辰,才抽出时间道:“太子求见了?”
身边的宫人道:“是,殿下是白日来的,因陛下尚在上朝,殿下就回去等了。”
萧静勉淡淡道:“叫太子过来吧。”
有宫人领命去宣萧岭去御书房。
才腻歪了一会,萧岫自然是舍不得这个陪自己玩了许久的太子兄长走,可又不能阻止,萧岭看他眼巴巴的可怜,忍不住笑了笑,让带着萧岫一块去。
一道见过礼,连萧静勉看向萧岫的神情都有些惊讶。
萧岫被带到偏室去玩耍,临走前还拉了拉萧岭的袖子。
萧静勉讶然。
奇了,他两个儿子竟也亲近起来了。
萧岭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萧静勉,对于武帝,他还是有些好奇的。
望之不惑之年,身形仍旧挺拔匀称,高鼻薄唇,眸若寒星,操劳一日,面上不见半点倦态疲惫,生得俊美而薄凉,是一张非常符合人对皇帝幻想的脸。
但他看向萧岭的神情,是温和的,一种似乎怕吓到孩子,刻意流露出的温和。
“父……父皇。”
对着比自己也就大十几岁的人叫爹,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萧岭只能说幸好,他脸皮厚。
萧静勉示意萧岭到自己面前坐下,道:“今日怎么同阿岫一道来了?”
萧岭实话实说,“先时阿岫与儿臣在御花园碰到了,就在儿臣那玩了片刻,他想念父皇,就同儿臣一道来了。”
萧静勉简直震撼。
从萧岭的嘴里居然能说出这种体贴人的话!
但萧静勉毕竟做了多年皇帝,笑道:“阿岭也是因为想念父皇,故请见的吗?”
萧岭心说当然不是。
少年郎赧然一笑,垂首道:“是。”
萧静勉挑眉,深觉今日萧岭不对劲,知道他定然有求,起了一二分逗弄心思,道;“朕尚有事,阿岭见过了,便回东宫吧。”
萧岭此刻才知道逗小孩这一行为不快乐,作为被逗的快乐不起来,可见以前是他手欠,风水轮流转,居然也有被戏弄的一天,笑得更不好意思,“父皇,儿臣有两件事相求。”
“哦,原来不是因为想念朕。”
萧岭立刻道:“想念的。”
朱笔自若地落下,萧静勉一面看奏折,一面道:“什么事?”
萧岭道:“儿臣想找个伴读。”
话音刚落,就听萧静勉一声笑,朱笔批下照准二字,萧静勉抬首,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长子道:“阿岭,你可还记得,是你自己闹着不要伴读的。”
萧岭:“……儿臣又觉得,有人一道学习,大有裨益,先前是儿臣无知。”
萧静勉也不追究,不论萧岭的目的是什么,今日萧岭的表现已经足够他去祖宗面前烧三根香了,“可以,朕明日便让人安排。”
“父皇,父皇儿臣其实有个人选,望父皇能够同意。”
一点若有若无的光在萧静勉漆黑的眼中闪过,他重新打量了一番萧岭,少年人久病羸弱,看起来非常单薄,但个子已不矮,嗓音略有些哑,慢慢地向成年人的趋势发展着,“哦?是谁?”
最好,别是太子为色所诱,寻伴读是假,正大光明地留脔宠在身边是真。
萧岭直言:“是平南侯府的公子,姓谢,名之容。”
在萧静勉面前,萧岭没有过多的隐瞒,多是直言相告。
因为他很清楚,眼前帝王洞察能力惊人,并且,以书中萧静勉的种种举措来看,他对于萧岭,近乎于溺爱。
平南侯是姓谢,但是这个名字,萧静谨道:“是淮王世子?”
萧岭忽地意识到这里淮王府还没没落,旁人提起谢之容,都是淮王世子,点点头,“是。”
对于谢之容,萧静勉有印象,非但有,而且很深。
因为今日谢之容刚来面圣过。
谢之容此人的确有能,最难得是心性持重。
不是想象中乱七八糟的人让萧静勉略微放心,但想起少年人那锋利的美貌,不动声色道:“你今日见过谢之容了?”
萧岭愣了愣,“谢世子,今日进宫了?”
多好的机会,怎么没能一见!
萧岭的反应落入萧静勉眼中,他点了点头,“朕准了。第二件呢?”
萧岭犹豫了一下,道:“父皇,能否让阿岫留在儿臣身边?”
至少,不在赵太后身边。
帝王在听到这个请求之后还是带着笑意的,只是眼神慢慢冷了,“原因呢?”
“儿臣觉得与阿岫投缘。”
“阿岫出生近十载,今日才觉投缘?”萧静勉问。
赵氏。
他冷淡地想。
先前沈氏与赵氏相争,以沈氏一派涂地为终结,然而赵氏亦自此之后元气大伤。
萧岫年岁尚小,便于控制,萧岭行事荒诞,多少人期盼着萧静勉废了萧岭改立萧岫。
可萧静勉不会,他很清楚,萧岫若是登基,朝堂之上,立刻就是世家的天下,萧岭则不然,他的确荒唐,但至少能压制世家。
但萧静勉未免低估了萧岭荒唐的程度。
一时无言。
萧静勉目光在萧岭单薄的肩膀上一落,淡淡道:“这件事你不必管。”见萧岭欲言又止,“阿岫近日住在未央宫。”
未央宫殿宇宫室众多,安置萧岫自然便利。
萧岭道:“儿臣逾矩,”他垂首,“请父皇责罚。”
萧静勉摆摆手,看了眼窗外,“天色不早,回宫去罢。”
萧岭告退。
萧静勉若有所思地看着彻底黑下去的天,琢磨着要不要给列祖列宗都上炷香。
萧岫今日是宿在东宫的。
翌日,萧岭早早起来,洗漱更衣又看了会书,待时间差不多,才去了东宫的书房。
先生还未到。
但是,萧岭忍不住翘了翘唇,有人到了。
谢之容本静静坐在案前,听到声响,知道是太子来了,便起身欲见礼。
还未见,就被一双手虚扶住了。
谢之容怔了一息,就听到那少年储君笑道:“之容,不必多礼。”语气柔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自然与亲昵,明明是第一次见,却不让人觉得腻烦逾越。
抬首,正与萧岭看过来的视线相撞。
冰魄一般锋利寒凉,令人觉得惊心动魄的样貌,只是比日后的锋利,平添了几分清冽,如,从未被人触碰污染过的冰泉水。
是冰,也是玉、
萧岭眸光颤了下。
“殿下?”谢之容开口唤他。
萧岭回神,笑吟吟道:“孤仰慕之容许久,今日得见,盛名之下,名副其实。”
谢之容第一次遇到如此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但奇怪的是,他却生不出抵触来,“得殿下青睐,臣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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