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华:
步重华眉头微皱,刚要再追问什么,医生笑着说:对了,你们局昨晚来看护的那个男的,成家了没?
谁?
那个来陪床的警察呀。医生向护士站方向努了努嘴:新来的小护士看上人家了,护士长给我们布置了打探消息的任务。刚巧你今天过来,正好
我们没有派人来陪床。
医生一愣:啊?
两人对视半秒,步重华霍然起身:那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现在在哪里?
医生匆忙跟着站起来:他他说他姓林,我不知道现在走没走,喂
医生话音尚未落地,他已经推门而出,大步流星穿过走廊。
住院部人来人往,步重华疾步冲过一间间或半开或紧闭的病房门,直至尽头呼地转身,只见最靠南边那间编号358的病房门微微开了条缝,里面正飘出模糊人声,好像是吴雩简短说了句什么,随即传出一道非常低沉有磁性的男声,似乎带着些无奈,但也非常强硬:
你对我就这么反感吗,吴雩?
步重华要推门的手一下收住,迟疑片刻,不动声色从虚掩的门缝中向里望去。
吴雩侧对着他,手肘搭着膝盖,闷头坐在病床边。他穿着不太合身的旧背心和大短裤,光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看着十分邋遢;但脖颈、腰背、双腿乃至于脚踝,甚至于自然垂落的十根手指,线条都劲瘦、优美而流畅,是那种真正被职业、被经历打磨出来的流畅,跟健身房锻炼出来的贲张肌肉完全不同。
而问话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着剪裁合身的浅蓝色衬衣,深灰色长裤和软底鞋,在吴雩面前俯下身,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贴着,虽然因为姿势的关系看不清脸,但隐约能听出他语气中强势的压迫感:
我以为张博明跳楼之后,你唯一怨恨的人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抵触我们到这种地步?
我是想帮你的,吴雩,我以为你能感觉到这一点。
吴雩平淡的神情毫无波动:我跟你重复过很多次,林炡,姓张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那天在医院里我见过他之后,就直接回了病房,之后我再听到他跳楼消息的时候
他猝然一顿,转向虚掩的房门:
谁在那,出来!
正常人不可能敏锐到这种程度,门里外林炡和步重华两个同时脸色一变。
林炡霍然起身,面沉如水,一边隐蔽地伸手探向后腰,一边贴墙走向病房门口。
第14章
咚咚,虚掩的门被敲了两下,随即被步重华推开了。
林炡脚步一僵。
吴雩皱眉:是你?
过来换药,顺便看看。步重华点了点头,权当简单地打过了招呼,坦然转向林炡:这是你朋友?
吴雩还没开口,林炡却已经迅速恢复了常态,不知什么时候探向后腰的手也笑着伸了出来,两人短暂而用力地握了握:您就是步支队吧,久仰久仰。我姓林,在云滇省公安厅工作,之前跟吴雩在同一个地方实习,这次正好出差经过津海,所以就过来看看。
这话开诚布公且条理分明,加之声口十分和缓,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那真是巧了。步重华也挺客气:林警官是吧?原来是省厅的专家,失敬。
不敢不敢,就是个混饭吃的科员,哪敢在步支队跟前称专家。
您是在
啊,林炡笑道:我是坐办公室搞信息技术的,跟你们刑侦口没法儿比,惭愧了。
网警?
网警这个概念其实相当大,分工也非常杂,网络安全保卫、犯罪侦查、网络监察等等,都统称网警,甚至有些涉密技术工作者也会自谦是网警,而且从林炡这体格气质来看,跟步重华平时工作接触的网警也不太相似。
但步重华没有细问,两人心知肚明地聊了几句,林炡便拎起公文包,笑道:既然步支队来了,想必有工作要交待,我还有点儿事,要不就先告辞了吧。
吴雩坐着不吭气,既不挽留,也没有任何要起身相送的意思。倒是林炡态度很好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才走。门咔哒一关,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步重华转过身来,只见吴雩正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
两人一站一坐,相距不过数步,周遭安静得吓人。许久吴雩视线落在步重华衬衣领口露出的那块染血的纱布,丝毫没有触动地扬了扬下巴:年贵都交代了吧?
他叫的名字不是年大兴,是当年坐牢的年贵。
这问话直截了当得堪称尖刻,跟平时在公安局里故作遮掩的木讷明显不同,那瞬间步重华仿佛听出了十三年前那个犹如困兽、满身尖刺的年轻人的影子。
不管年大兴说了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
这种四平八稳的套话吴雩显然已经听各级领导重复过很多次,懒得再听了:不,没过去,不然林炡为什么大半夜赶回津海?
步重华思忖两秒才道:我以为你俩关系不错?
他只是想调查我而已。你刚才不是在门外都听见了吗?
吴雩脸上那面具似的温顺木讷终于完全褪尽,眉眼冷静得有点尖锐:张博明跳楼自杀了,他们怀疑是我干的,林炡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他喜欢给人那方面的错觉,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对谁都这样。
步重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吴雩也不想再跟他啰嗦了,起身从衣架上拽下常服,脱下不合身的病号服,背对着步重华拉上裤链,然后捡起护士送来的干净T恤囫囵套上。
他站在窗前,起身时阳光从突出的蝴蝶骨上一现即逝,映照出脊背肌骨嶙峋,无数陈旧细小的伤痕难以计数但岁月却没有带走年少时俊秀利落的挺拔。
步重华正经学院高材生,毕业后一路从刑侦干上来,解剖台上的男女老少被害者不知道见过多少,别说同性,连对异性的身体都有点麻木了,很有点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专业精神。但此时此刻,可能是受年大兴那番口供的影响,他脑海中第一反应竟然是避嫌,下意识就挪开了视线,仿佛浑然不知般哦?了声:你说的张博明是谁?年大兴没交代过。
吴雩顿了顿回过头,下颔到脖颈修长的线条凸显出来,有种和平时截然相反的尖刻和突兀,但话音却是笑着的:
gu903();他是我卧底时的上司、指挥官兼单向联络人,学院派领导岗,不过他本人倒从没下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