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雩问:丁盛没怀疑?
彭宛一哂:怀疑什么?二十出头的小年轻,高考交白卷,没念过大学,朋友圈里整天飞叶子、打笑气,渴望要钱渴望得要死,他还有智商?那点可怜的脑浆早被笑气打成浆糊了吧。
她这人虽然疯狂,但看人的眼光却比她老公准得多。
我为这件事策划了好久,好多个晚上彻夜睁眼到天明,把每个细节都前前后后想透了、想遍了,甚至跑到那个放赎金的垃圾桶周围勘察了几天。我让丁盛把释放人质的地点定在游乐园后门,因为我非常熟悉那里的监控盲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游乐园鬼屋去拿到人骨头盔,然后带着孩子原地消失,所有警察都会以为是陶正庆勾结情妇全家害死了老婆。彭宛呵地一笑,看向吴雩,缓缓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津海有你们这样的公安,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现在事情就应该是另一个样子了。
吴雩一时默然,步重华问: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天深夜在河岸上绑匪打电话给警方要求自首,也是你促成的?
彭宛陡然安静了下,她毕竟是个普通人,经历生死后还是会心有余悸,久久才勉强道:是,因为当时那两个小蠢货走投无路了,竟然想要撕票。
步重华猜到了当时的后续发展,虽然是疑问句但尾音却是平直的:所以你只能立刻坦白了?
对,我别无选择。彭宛强迫自己抬起头:我告诉他,我愿意向警方自首,这一切都是我雇他俩戏耍婆家人的恶作剧,这样他俩就不算犯罪,不用负刑事责任。
不要!我有办法帮你,我有办法!!
噗呲一下鲜血四溅,彭宛倒在暴雨河滩上,捂着受伤的手断断续续发出惨叫声。
丁盛和邓乐对视一眼,毕竟从没杀过人,见了血也有点气怯,强行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你,你说什么?
这事都是我干的,是我冒充陶正庆去找你的,从头到尾都是我!那个电话是我用软件变声跟你打的!我只是想重新博取我老公的注意!从未构思过的说辞非常自然就从彭宛嘴里一股脑喊了出来:我愿意向警察自首,就说这事都是我雇你俩搞的恶作剧,我根本没被绑架是自愿跟你俩走的!别杀我!杀我你们就真要坐牢了!!
两名绑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丁盛眼睛眨巴半天,陡然一把拎起彭宛的领子:是你?!从头到尾找我商量这事的都是你?!你他妈疯了?!
彭宛声泪俱下:我只是个被老公抛弃的可怜女人,我也没办法,都是我的主意!我愿意向警方承认!
丁盛简直目瞪口呆:我艹你妈
你现在要么杀了我,一辈子躲躲藏藏被警察通缉,中国再大你也不能躲到死;要么你就帮我打电话给警察自首。彭宛每个字都牙关发战,但强迫自己一字字盯着绑匪凶狠的眼睛:第一我是自愿跟你俩走的,所以你们没有犯绑架罪,第二你们主动打电话给警察,自首加检举还能算立功。两下加起来最多批评教育,根本没有犯法,更不用坐大牢!但杀了我们母子你俩就完了!!
两名绑匪互相对视,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孰重孰轻你考虑清楚,千万别做傻事!彭宛一把抓住丁盛的手,声嘶力竭吼道:你们还年轻!别做傻事!!
两个小蠢货都吓呆了,商量了几句就打电话给你们要自首,当时我就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知道这次我父亲是要彻彻底底放弃我了从绑架这件事案发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会再管我死活了。彭宛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说:我就在河滩上等啊等,等警车赶过来,等我被铐进局子但我万万没想到先等来的竟然不是警察。
彭宛埋下头,手指用力插进头发,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头皮,用力到手背指骨暴起。步重华皱眉问:是几个持枪的凶手?
足足过了半晌,彭宛才发出颤抖的声音,抬起惨白发青的脸说:不,是我父亲的手下。
吴雩和步重华两人同时一顿。
我父亲想让我死,他怕我落到警察手里把他交代出来,就把我关在这里想让我死。
吴雩下意识望向步重华,正对上了步重华同样惊疑的视线,然后两人同时转向彭宛怀里的小孩。
难道他们都弄错了?
难道对万长文来说,自己女儿生的唯一的外孙也是外姓人,为了省掉处理小孩的麻烦,索性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你确定是你父亲,彭宛?吴雩迟疑道,根据我们最后得到的消息来看,人骨头盔还在鬼屋里,如果对方真是你父亲的人,为什么他没去拿?
这其实是件挺微妙的事,虽然刚才是吴雩毫不留情揭穿了她自导自演绑架案的闹剧,但彭宛对他的态度却反而缓和一点,谈话间她从来不肯看步重华,却几次都正视了吴雩的脸,仿佛潜意识里并没有把对警察群体的抵触和厌恶代入到吴雩身上。
那也许是她成长过程中培养出的极端敏感,别人对她最细微的语气、态度、甚至眼神不同,她都能清清楚楚感觉出来。
因为我没把人骨头盔在鬼屋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父亲。她苦笑起来:是不是很可笑?虽然知道自己没用,虽然知道自己命贱,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拿住些把柄尽管是完全没人在意,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把柄。
仿佛这样就可以给自己一些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仿佛这样就可以鼓起勇气,踏入那表面金光诱人实际没有归路的深渊。
步重华环抱吴雩肩膀的手紧了紧,吴雩也抬起头,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和不确定。
把彭宛送来这里的人真是万长文?
就算万长文跟警察想象得不一样,根本不在意这姓陶的外孙,但他为什么要把步重华跟吴雩也关进囚室里?
两个成年刑警可不比彭宛一介弱质女流,如果真想杀他们索性就该早点动手,否则天长地久夜长梦多,这辈子杀了不止一个警察的万长文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那么对方到底是谁,把他们一股脑关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宝宝,宝宝乖,宝宝乖彭宛怀里的孩子大概是真挺难受的,嘶哑地哭了起来,她赶紧摇晃着抱哄几声,孩子倚在她怀里又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吴雩已经有点发烧了。他靠在步重华臂弯里,虚弱安静地望着她母子俩,仿佛透过这一幕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零碎悠长的片段,许久低声说:你还是爱这个孩子的吧?
彭宛拍抚幼儿的手一顿。
爱啊。她淡淡道,我妈盼了一辈子的男孩,老陶家三代单传的正根,怎么能不爱呢?
吴雩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我妈当年生下了个死胎吗,警官?彭宛却在这时突然起了谈兴,微笑着说:是个已经足月的男婴。
这下连步重华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