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副,哎赵副!怎么了?您看那人谁啊?咱们一大早来他就坐在那,一张报纸翻几个小时了?
赵副所长顺着手下躲闪的视线看去,一道侧影正坐在看守所大厅的角落里,整张脸都被报纸遮挡住了,只露出头顶乌黑浓密的短发。因为逆光看不清楚具体身形,只觉得人很年轻,很瘦但相当精实,白色短袖T恤、黑色牛仔裤,右脚踝跷在左膝上,踏着一双满是尘土穿旧了的黑色高帮系带靴。
他在看一份缅甸语的旧报纸,右手腕上戴着一串用红穗穿了的灰白佛珠,看着像是骨头似的,绕着修长的小臂缠了四五道,尽头吊着一只磨得很尖像人牙齿形状的东西。
那佛珠看着很邪,赵副所长小心收回目光,低声吩咐:可能是跨河过来探监的缅甸人。别随便去招惹,当地人路子野得很。
这才几年不到,赵所升职了,说话也不那么谨慎了。吴雩含笑道,可能是这几年贵辖区内没再跑丢过犯人,渐渐也就不长记性了的原因吧。
周遭一片神情各异,姓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挤出一句:你、你讲什么二零零八年,我都已经不记得了!我刚才说的是步重华也没说别人!
南城支队上下一体,你说步支队,也就是在说我。吴雩和颜悦色地向左右扫视一眼,原本看热闹的几个人此刻神色都有些讪讪,没凭没据的事不要站在机关大院里张口就来,否则招来督察队多不好,是不是?
赵所咕咚咽了口唾沫,彻底气怯下来岂止是不好?姓吴的不是一般硬气,招来督察队以后吃亏的肯定不是他!
吴雩不再说什么,礼节性一点头,转身示意廖刚跟自己一起走。
众目睽睽之下,姓赵的脸皮挂不住,虽然不敢再啰嗦但还是忍不住冲吴雩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几乎不出声地骂了两句。
其实这两句气音小得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听得清,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吴雩就像脑后长眼一般唰然转身,右手一把抓住他领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了几步,重重把他甩上了墙!
扑通!
赵所只觉后背剧痛,眼冒金星,还没回过神就咽喉一紧吴雩满把拎着他衣襟,竟然把他贴着墙硬生生提了起来!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惊叫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吴支队冷静点!冷静点别乱来!
救、呜呜呜
赵所满脸赤红,双脚不由自主离地,死死抓着吴雩青筋暴突的手腕却连声都发不出来,只见吴雩略微靠近他耳边微微一笑:
我们当地人路子野得很,赵所你忘了?
姓赵的双脚拼命踢蹬,下一刻被吴雩甩手扔在地上,剧烈呛咳起来!
哎呀老赵你没事吧?快把他俩拉开,把他俩拉开!
众人一拥而上,而吴雩冷笑一声,左手搭着外套,右手插在裤袋里,转身扬长而去。
二楼走廊上挤了一片人,江停按着栏杆,见没事了才微微松了绷紧的肩背。杨成栋已经带人奔了下来,目瞪口呆站在市局大门前向这边望,一脸担忧、着急、震愕混合着三观被刷新的表情。
廖刚赶紧拨开人群匆匆赶上吴雩:小吴吴支队
下次不要跟人做这种口舌之争了,不是每个人我都凑巧打过交道的。吴雩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平淡道:这世上在乎真相的人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真相也不过是人眼能看到的那一部分事实而已。
廖刚怒气未平:我一开始只想跟他把事情说清
凡事有苦衷不代表就一定就能说得清。吴雩打断了他,报仇洗冤通常只是传说中的故事,故事是不用我们警察跪在地上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去寻找线索和证据的。
廖刚所有不甘恼火都一盆冰水浇下似地清醒了,半晌生出一丝惭愧,叹了口气岔开话题:你在楼上有发现吗?
吴雩说:没有,我和江教授刚在看解救当日的执法记录仪视频,突然被你的嚷嚷给打断了。
你在二楼办公室能听到这边的动静?廖刚愕然道。
当然能,你的声音我还不
吴雩顿住脚步,不知意识到什么,表情蓦然发生了变化。
廖刚不明所以:怎么了?
来了来了,破门器来了!小心!所有人退后!三二一嘭!
配电箱在哪配电箱在哪?这鬼地方是被拉闸了吗?里面是什么啊哎哟小心!
我艹!排排排水管,有有有小孩要死了!什么在哪?快快快来人!
视频中混乱的人声被字字剥离、抽丝剥茧,每一处语调振幅和每一寸音量高低都被大脑迅速固定、拆解,旋转崛起由无数道起伏曲线构成的声波图。
就在那错综复杂的音轨中,突然某一道声线突显出来,犹如利刃陡然划亮黑暗
怎、怎么了?廖刚惊疑不定:到底怎么了小吴?
吴雩抬起一只手,略微侧过头,廖刚只见他下颔线条紧而冷硬,眼梢因为压紧而显出了一道很长的弧度:那视频确实有蹊跷,我要上去再看一遍。
啊?
我可能知道这密室杀人是怎么回事了。
第116章
津海市妇幼医院。
宋局!宋局您来了!
宋平向熟悉的医生护士点点头,穿过深夜的住院部走廊,推开最尽头的单人病房门,下一刻脚步蓦然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