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吴雩置若罔闻,甚至没把一屋子荷枪实弹的视线当回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唏哩呼噜吃了大半碗面条。
他吃相远说不上优雅,吞咽前甚至不太咀嚼。老旧灯泡和袅袅热汽仿佛为他加了层滤镜,皮肤朦胧素白,五官光影都非常深,鲨鱼若有所思的视线落在他锅里的面汤上,少顷只见吴雩终于放下筷子,随手一抹嘴,平淡道:
我今天心情不好,建议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
鲨鱼慢慢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拉开老式木头八仙桌对面的一把椅子坐下,温和地道:我听说中国人会在亲人去世的那天为他们烧纸,作为纪念他们的方式。待会你会出门为解警官烧纸吗?
吴雩动作一顿。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片刻后他终于问。
我跟各个国家的很多警察打过交道,甚至跟他们的高层平起平坐,我知道一个特工最多能伪装成什么样,也熟悉各种卧底不同的潜伏方式。所以一年前我与你分别后,你曾经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我脑海中不断重复回忆,逐渐让我升起了非常大的怀疑。
为了调查这些怀疑,玛银死后我离开中国,去了她的缅甸家乡,终于从当地村落的很多痕迹中逐渐拼凑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鲨鱼微笑看着吴雩,说:感谢华北警方对你发的那张协查通报,当我亲眼看到它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所有猜测都成了真。
吴雩垂着眼睛,定定望着面前稀烂的小半碗面。
突然他搁在桌上的手背一沉,是鲨鱼探身握住了他的手:
但我还是不明白,画师,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跟我走吧,他们不会再相信你了,让我带你去真正自由的土地。
狭小低矮的房间里明明站了那么多人,却呼吸丝毫不闻,只有窗缝里传来外面冬夜呼啸的风声。
站在吴雩身后的那名保镖无声无息举起枪,枪口悬空对着他后脑,食指隐秘地按在扳机上,但没有扣,所有人都在屏声静气等待着他嘴里说出的那个答案。
一口答应还是断然回绝?
只要有一个字不符合鲨鱼的预期计算,下一秒眼前便要血溅三尺,任凭传说中下凡的战神也不可能逃脱!
你想听我说什么答案?过了不知多久,吴雩终于在周遭众多视线中自嘲地笑了声,骗人很容易,骗自己却很难。从解行走的那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要当一名警察了。
他完全没有发现脑后半尺处黑洞洞的枪口,从鲨鱼掌心里抽出手,重新拿起了筷子,疲惫地道:直到现在,我还是想当个警察。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持枪的保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终于彻底垂下了枪口。
与之相对的是鲨鱼却在微微颤栗,尽管隔着风衣看不出来,但他自己能感觉到一波比一波更加强烈的兴奋正顺着每根神经末梢冲上脑髓画师没有一口答应他,甚至没有欲擒故纵!
他是真的被通缉到走投无路,这不是他跟警方里应外合设下的局!
你真的想回去当警察,还是你以为自己想当警察?鲨鱼瞳孔已经因为激动而变成了灰蓝色,但声音却控制得很好,甚至笑了起来:你知道吗,画师,为什么当年我愿意用八十公斤五号海洛因交换你,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怀疑你就是警方的卧底?我见过那么多乔装打扮的警察和惺惺作态的特工,为什么只有你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味道,只有你跟那无数个失败的卧底都不一样?
你
吴雩脸被迫一抬,鲨鱼从木桌另一侧起身抓起了他下颔,居高临下微笑道:因为你心里就是没有那种东西,你身上的气味跟我相同,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成为一个警察!
住手!放下!
保镖大惊失色而上,只见吴雩刀锋横顶在鲨鱼捏着他下颔的手腕上,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忍无可忍逼出来的:你给我闭嘴!
鲨鱼根本不以为意,轻蔑一笑松开手,从保镖怀里夺来手机,径直拨出110:你不是想当警察吗?行,给你个机会。
吴雩瞳孔无声压紧,只见鲨鱼一扬手,直接把接通了110的手机扔给他:告诉警察我在这里,也许他们会看在你通风报信的份上让你回警队,要不要试试?
您好,津海市110报警服务台您好?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周遭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吴雩紧攥手机的五指因为用力而变色发抖。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这里是津海市110报警服务台?
吴雩不住喘息,胸腔急剧起伏,少顷突然把手机重重砸在了墙上!
哐当一声稀里哗啦,手机被生生砸成数块,墙灰碎石与破碎屏幕溅了一地。吴雩用力捂住面孔,修长手指不住痉挛,骨关节皆尽变色,从掌心中发出一声声难以遏制的沙哑喘息。
你没有那么想穿上那身衣服,画师。不知何时鲨鱼已经起身来到了他身后,双手紧紧按在他抖动的肩膀上,在耳边轻柔地道:我对解警官的牺牲感到非常沉痛和遗憾,我愿意为他修建一座华丽的墓地,或者立一尊塑像,但你不能用他来
吴雩沙哑道:住口。
你不能用他来欺骗自己。因为你心里根本没有那些东西,跟他们也不是同类,你跟我才
我让你住口!吴雩猝然抬头吼道。
鲨鱼彬彬有礼地抬起双手,站起身拉开了距离。
你跟他们不是同类,你跟我才是。
吴雩眼眶血丝密布,挺拔的鼻端也微微发红,刀削般的嘴唇因为情绪激荡而染上了微许血色,在喘息中微微张着。
所有人都密切地观察着他,看着他在短暂的崩溃后深呼一口气,突然唇线紧紧一抿。这个冷淡而强硬的动作似乎代表他迅速收敛住了情绪,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想骗你,Phillip先生,我没法成为跟你一样的人。
鲨鱼听见这个称呼,神情似乎有点缓和,但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脸色变得不那么好。
即便你把我带走,我也不可能发自内心成为你忠诚的下属,所以接下来不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今天是解行的忌日,我一直想去那个世界与他重逢,如果想杀我今晚是你唯一的机会。你自己决定吧。
吴雩站起身,收拾起碗筷和匆匆吃了几口的晚饭,将这周围满屋子枪口视若无物,就这么平淡甚至木然地穿过走进厨房,少顷传来了哗哗洗碗声。
几名保镖不敢吭声,空气中流动着诡谲的气息,没人敢看鲨鱼那极其难看的脸色。
刚才那名拿枪的手下试探地轻声问:老板
还要不要把这个人强行弄走?
或者,是杀还是不杀?
成排平房外,巷口。
摩托在夜色中熄火,全身黑色冲锋衣的骑手摘下头盔,无声无息贴在墙角,眯起眼睛向远处望去。
崎岖不平的石板路尽头,那辆被他跟了一路的吉普车停在院落正门前,车身看似老旧普通,不远处却有两个裤兜里鼓鼓囊囊的男子来回晃悠着,漫不经心扫视周围夜幕,两人之间互相没有交谈,行动中却透着隐蔽的凶狠。
那是鲨鱼的手下。
骑手向后退了半步,视线向四周一扫,黑暗中的路线、地形、障碍物已一一尽数印进大脑。然后他助跑两步,一跃而起,两米多高的墙头单手一撑凌空越过,消失在了院落的后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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